恍惚着,我忽然看到之前。
那时,我是不可一世的摄政王,她是我的亡妻。
“王爷,王妃的棺椁已过朱雀门。”
暗卫跪在身后,盔甲相撞的声响惊醒了我。铜镜里映出蟒纹金线,这张阴鸷面孔连我自己都陌生。
我自由苦读诗书,人生从未松懈过一刻,只为能做个好官。
可成了臭名昭著的摄政王,唯一的遗憾便是,如此恶行,我为什么不能做的早一些。
我亲眼看着染染的家被屠尽,而一无所有,无能为力。
我恨,连带着我曾十几年拼了命为护着的江山一起恨。
她死后,暗格里的画像被我摩挲得泛黄。这一世,我也是如此。
画中少女执笔描梅,袖口沾着朱砂,正是她为《山河图》补色那日。
皇帝因为她父母而迁怒,茶盏突然碎裂时,她慌乱抓住我衣袖,胭脂蹭在我襟前像朵将败的海棠。
案头摆着明日要呈给太后的密折,墨迹未干的“弑君”二字洇开血痕。
那夜我亲自刺入龙榻,天子睁着眼咽气时,指尖的颤抖顺着刀刃爬满我全身。
我没杀过人,可我只恨杀的太晚。
“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啊……”
她跪在地上声声泣血,她仰头质问的模样比匕首更利。
我多想替她擦去泪痕,却只能冷笑:
“我惜命,不愿如此死了。更不愿为你家人送了命。”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因为,不愿她再冒险。做个清官一无所有,所以也只能看着事情走向悲剧,甚至为了护住她,只能让她面对家人的悲剧而无能为力。
凤钗在地上碎成三截,就像我们被割裂的三年。
窗外的雪又落起来,恍惚回到那年上元节。她提着兔子灯追我三里长街,锦缎鞋面浸透雪水。
我故意放慢脚步,听着身后银铃似的笑,连宫墙上的冰棱都融成春水。
她也曾爱过我的。我们也有过幸福的时光。
暗卫又送来新誊抄的罪状,第八十七页写着姜家通敌的证据。
这些字我闭着眼都能默写,每个笔画都是剜心的刀。前日刑场斩了最后一位姜氏旧臣,血溅在诏书上,倒像是她当年画废的桃花笺。
更漏滴到三更时,我还没死。
我习惯性去摸腰间荷包。空荡荡的锦缎还留着药香,那里本该装着止疼的参片。
上辈子自从她不再为我煎药,肋下的旧伤便成了活着的印记。
今夜又要梦见了。这是最后一夜,最后一夜能梦见她也不错。
她穿着大婚礼服站在梅树下,金线绣的凤凰本该翱翔九天。
合卺杯碎在青石阶上时,我藏在袖中的手掐出血来多可笑,上辈子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连护住心爱之人的勇气都要靠仇恨来伪装。
寅时的梆子响了。我展开最后一份密函,上面写着我这一生的恶行。
这样最好,世人会赞王爷忠义,史书会记亲王救驾,会记凌王英勇,只有她永远不知道,我拿二十年阳寿换她余生安稳。
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像极了她出嫁那晚,我在角楼望见的烟火。
当时我笑着咽下合欢酒,那是我此生最快意的时刻。
我又开始恍惚了。
雨丝渗过窗棂沾湿案角时,我总会错觉是她研墨的手在发抖。
那年她被太后责罚抄书,我隔着书阁纱窗替她摹了整夜字帖。晨光染白纸页那刻,她惊喜地举着临本转圈,发梢扫过窗台垂丝海棠,惊落的花瓣至今仍落在我梦里。
可是她恨我,每每两人争执离去,我在书房的一整夜,都会取出暗格最底层的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