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舜卿坐在岸边的石头上,佝偻着腰,眼目紧闭。
“周大人,你要一直在这待下去吗?”万安期走到周舜卿身旁,大声问道。
“万安期啊……你还记得县尉宅子里那个地窖吗?”周舜卿问。
“记得。”
“我本以为,地窖的神龛里是个菩萨,或是厚土娘娘,给她磕了几个头,让她保佑我,后来……不用说你也知道了吧?神龛里是个行尸……”
周舜卿睁开眼睛,缓缓说道。
“里边确实是红梅姐儿,不是神像。”万安期道。
“从一开始,就不对,上天从没有保佑我把事做成。”
“根本就没有神仙!”万安期大喊道。
周舜卿回过头,惊诧地看着万安期。
“根本没有那个东西!”万安期又说了一遍。“要是真有神仙,那永安县这些事算什么?年年冬天汴京城里冻死人算什么?也都是他安排的?”
“肯定不是他安排的……”周舜卿辩解道。
“那他怎么不管?是他让这些事发生的?”万安期血气上涌,反讥道。
周舜卿转过头,不再理会万安期。
“老官家要杀我们,活尸要吃我们,这都不是别人安排的……”
万安期不依不饶继续说道。
“地窖外的活尸是你周舜卿砍死的,太妃、钱焘和我,也都是你周舜卿救下来的,跟仙啊佛啊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之前能做到,后头也能做到,明白吗周舜卿?”
周舜卿兀自笑了。
“要是张曹官在,见你直呼我大名,他肯定要嚷嚷着掌你嘴。”
周舜卿站起身,缓缓走回了茅屋。
夜里,万安期与周舜卿都没有入睡。
万安期打算天亮就和杜新娥一同出去,想办法往汴京走,周舜卿已经指望不上了。
周舜卿没有入睡的原因是万安期的那番话。
他本以为神明总是跟自己对着干,让娘死,让自己仕途不顺。
后来他认为神明助他,所以他能过继到大伯名下,得以就任太常寺少卿。
再后来他总算看明白,神明就是在耍他而已,不然怎会让简简单单的送灵,发展成这般模样?
先帝的尸骨没能送到,护送的太妃也不知去向,自己还差点被人捅死,这明明就是有人故意安排,来看他笑话的。
但万安期说从来就没有神明,一切都是周舜卿自己做得,这点就让人很难理解了。
他决定明日和杜新娥一同上船,看看外头是什么情况,再做打算。
不论有没有神明,他周舜卿都不能烂在这么一个湖心岛的小茅屋里。
翌日,万安期和周舜卿由于夜里睡得太晚,快到中午才醒,双双错过了杜新娥的船。
但两人昨夜下的决心没有白费,因为不到中午,杜新娥的船便回来了。
这回,她没有带鱼归来,而是带回了一个少年。
那个少年身着玄色曲领大袖,头戴交脚璞头,脚踩云头黑靴。
他是皇城司的亲事官司马知微,奉命来寻周舜卿的下落。
司马知微是洛党司马氏一族的后生,宰执司马光的表侄。
周舜卿与他寒暄一阵后,得知朱长金已经平安回宫,她回宫后,便以小皇帝的名义,令皇城司寻周舜卿的下落。
皇城司派出千百人去搜寻,最后只有司马知微找到了周舜卿。
听到这些,周舜卿胸中升起一股暖流。
他心中闪过一幅画面,画面中,朱长金泪盈于睫,令皇城司无论如何,不惜一切代价,无论是生是死,都要将周舜卿找回。
看来长金不是薄情寡义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