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越来越像张若冲了,万安期心想。

要是张若冲没变成活尸就好了,这样他也不用死,周舜卿身旁总会有这样一个人,没有张若冲,便会再有人成为张若冲。

“我身为送灵使,未把先帝送到,途中也未护太妃回京,今已无颜面对朝廷,无面对万民……”周舜卿低声道。

他这毛病又犯了,尤其是周围有旁人时,这毛病便更厉害,万安期心想。

“周大人你不必灰心,太妃她那么有本事,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回汴京了,而且我觉得她肯定要算你的功劳,即便是你没能送她到最后……”万安期说道。

周舜卿的心思再度被万安期看穿,他忽地坐起身来,却忘了伤口,疼得倒吸冷气。

“你……当真这么想?”周舜卿问。

“对啊,你想啊周大人,钱大人本来就是她亲信,而郝大人明显不是她自己人,一路上也未把她放在眼里,那不就只剩下你了吗?”万安期说道。

周舜卿点了点头,喝下一碗热水,侧身躺倒,没再说话。

万安期同周舜卿在湖心岛住下半月。

这半月来,杜新娥天未亮时撑船网鱼,黄昏归来,几人便吃鱼肉、喝鱼汤,有时杜新娥也会带来些虾蟹,但连吃数日,所有河鲜到嘴里都变成了一个味儿。

庞二娘日日为周舜卿擦洗伤口,敷上不知名的草药,同时喂他烤得焦酥无比的鱼骨,说是这样吃伤口好得快。

刘田田后来认出了万安期,想起在县尉宅邸那夜曾见过他,心里便觉得万安期算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第一日便把他的双腿松绑了。

周舜卿养伤这段日子,庞二娘教万安期在湖心岛折下干枯的树枝树干,用柴刀把它们劈成小段,放在灶里充当木柴。

晨起,河面上升起浓浓水雾,枯黄的芦苇随着轻风与水波汇聚成一道道波浪,日头出来半晌,雾气才会完全散去。

那股雾气最终沁入了周舜卿心里,他的伤口逐渐复原,心里许久都不再挂念朝廷中的事,也不说话,像是整个心神都化在湖心岛氤氲的水汽中。每日吃完鱼,他拄着一根粗壮的树干在湖心岛漫步,在湿软的泥土中留下一串串脚印。

后来,他又在茅屋里找到了鱼竿和麻线,便自制了些草饵,坐在河畔钓鱼,有时坐上一整日,也钓不上来什么东西。

河面上的渔船与渡船一天比一天少,杜新娥告诉众人,郭河上的渔夫、船夫不是逃去别处,就是死在行尸口中。

与此同时,朝廷还派兵封住了好几处河道,不让人通行。

船少,鱼就多,杜新娥网上来的鱼越来越多,常常到晌午就装满了一船,满载而归。

只是遇不到商船,杜新娥也没法用鱼来交换其他吃食,无论换多少种做法,也终有吃腻的一天。

庞二娘建议种些谷子,刘田田想养几只鸡,万安期则想靠着周舜卿离开这里。

这湖心岛虽荫蔽,无惧活尸,但总待在这里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万安期感觉,要是自己再不回汴京,盈盈姨该给自己办丧事儿了。

可周舜卿多日都不怎么言语,也没有表现出想要回去的意思。

这日,天上开始落雪,天空阴沉,地上白茫茫一片,世间宛若坠进白夜。

杜新娥这天没去网鱼。

众人吃完昨日的鱼,坐在河畔看雪。

万安期捡来木柴,升起了篝火。

刘田田也拿出从不离身的琵琶,弹奏了起来。

这些人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如何,也不知以后会如何收场,他们只能寄居在天地间,细细品味着冷热饥饱。

六角雪花落入河面,当即便不见踪影,波浪轻抚岸头,留下些许砂石、水草和轻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