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盘的石磙下黑色的小甲虫伸出两根触须,探查着空气中震荡的涟漪。
陆青想在天地间嗥叫,于乡野中狂奔,他想飞上云彩,想钻入松软的湿土。
他还想把这一切都告诉余士宗。
对了,士宗还饿着肚子,要给他找吃的。
要是能找来肉就好了,陆青心想。
他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
顺着这股香气,他走到了一间灰转砌的宽敞屋头。
这是个屠户家。
房梁上穿着一排排铁索,铁索末端勾着羊头猪头,或者整块的暗红色肉排。
泥地上渗着股刺鼻的腥味,走在上面感觉脚底发黏。
不知是不是这些肉放了太久,陆青总感觉时不时飘来一股腐臭味儿。
这肉不行,陆青心想。
屋子深处传来阵阵响动。
陆青走上前去,只见一个小个子男人正在拿刀剁骨切肉。
案板旁的桐油木桶里装着小半桶血。
那小个子男人看上去不到四十,身上满是泥沙污水,八成是不慎落水的屠户。
陆青指了指案板上的肉,嘴里呜呜哇哇地说了一通。
“小后生,俺也不知道是啥肉。”小个子男人像是听懂了一般,回答道。
陆青凑到案板前,仔细看着那块肉。
肥肉像老棉花套子,瘦肉像还未熟透的西瓜瓤,中间穿插着密密麻麻的紫红色血管。
陆青又呜呜啊啊一阵,小个子男人便切下来一小块,递给陆青。
他没有下巴,只能一口吞下,甜滑爽口的汁水味直冲天灵。
这味道让陆青想起一道菜。
是余士宗给他做的。
那时夏军撤走,宋军占了好几个党项人的山头,还没等陆青和余士宗赶到,夏人寨子里的东西便被其他兵士洗劫一空了。
余士宗不知从哪里搜出来一根风干的羊蹄,又用了好几样陆青不认识的香料,把那根羊蹄给烤了。
他现在还记得,那根羊蹄有多香。
那块肉被陆青囫囵吞枣般咽下肚时,他才发现,自己生着就把他吃了。
“没大事,这肉好,不用弄熟。”小个子男人说道,自己也把一块瘦肉塞进了肚里,粉红色的血水从他两侧嘴角里淌下。
陆青指着案板,想问问那小个子男人能不能再给自己点儿。
“我不是这的店家,但你想吃就吃吧,实不行等他回来,再跟他算钱嘛!谁都有个饿肚的时候不是吗……”
那小个子男人又猜到陆青的意思。
陆青从一旁拿了把更长的剔骨刀,准备自己动手切肉。
案板上至少是个两三年的大猪,摊下来一个六尺长的大案板都放不下。
陆青看上了它肚脐旁肥瘦相间的肉,便一刀捅了进去,用刀尖和刀刃在里头转着圈。
整块肉颤了一下,把陆青吓了一跳。
“没死透呢还……”
小个子男人说着,随后从案板下拿出一个小臂长的铁锤,重重地敲了几下,那块肉便不再颤了。
瘦地咽进去,再来一块肥的,肥的吃多了,再来块肥瘦相间的。
不知吃了多久,待陆青感到不饿时,天已经大亮了。
屋头外的雪在日光下消融,漫山遍野都晶晶亮亮,宛若盛夏湖面的涟漪。
陆青猛地想起,光自己吃饱了,余士宗还饿着肚子,便拿起墙上钉的油纸,切下来几块肉,小心地包了起来。
“陆青!”
陆青一转头,便看到满头汗水的余士宗。
余士宗上前抱住了陆青。
“小后生……这是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