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名农人离众人只有十几步,手里高举着锄头、镰刀和铁耙,队伍后面,一名约莫六七岁的孩童,正抱着一只连带着腕骨的脚掌吮吸、啃食。

孩童的乳牙已经脱落地差不多,门牙上露着黑洞洞的豁口。他时不时将脚掌的小指塞到两腮的臼齿处用力啃,但始终无法将脚趾咬断。

“又是行尸……”

周舜卿无奈道。

“钱焘,你顾好太妃和郝随……”

言毕,周舜卿将兜鍪扶正,苦笑道。

“唉,万事都得指望我……”

(四十八)·士人、农人、庶人

眼前有七人。

两名黑瘦农人,一人手持草耙,一人背着铁犁。

一名高瘦农人,两手端着一柄四尺长的锄头。

两名老者披散着灰白稀疏的发丝,手里拿着锈迹斑斑的镰刀。

一位农妇驼着背,手中握着一杆削尖的竹竿。

队伍最后,是一个皮肤黝黑,顶着个大脑袋的孩童,手里捧着连带着腕骨的脚,不断吸吮挂着鲜红肉丝的脚趾骨。

周舜卿手里的剑被先帝打断为两截,又和郝随在打斗中卷了刃。

所幸对方都是些未曾习武的农人,化作行尸也不会厉害到哪去,只要出剑够快,便能把他们都杀掉。

不过,如若对方是永安县里的那些个披甲持械的兵士,那就得赴国难了。

还未想到具体的应敌之策,那几个行尸便走了过来。

十一年前,周舜卿问师父,当仇敌环伺,势单力微时,该如何应对。

“逃,或是给点钱说和。”

“若是跑不掉,又难以贿赂呢?”

“那你便不该惹这档子人……寡而击,众则逃,这是练家子的铁律。”

周舜卿万万没有想到,十一年后,他第一次破例,竟是为了一个妇人,两个阉人,和一个黄口小儿。

拿着锄头,走在最前头的农人喉咙里发出呜哝声响,周舜卿屏住气,一剑斩断他的喉咙。

农人的脑袋朝后仰着掉下,靠着脊背肌肤的牵连,勉强挂在后面,一左一右地来回摆荡,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响。

周舜卿又一剑斩去,人头无声落在泥地上,轻盈地宛如树上落下的果子。

军爷,赏口吃食。

周舜卿反应过来,那人方才说的是这句。

太阳烘热了河面上的冷气,吹拂过朱长金满是尘土的鬓发,宛若在外面晾晒一整日的纱巾。

她猛地回想起,在以往的某个初冬,自己在他怀中体觉到的那份温热。

周舜卿与那些个农人鏖战时,叮咣的响声与惨叫声令朱长金终于清醒过来。

方才涌入他脑中的种种画面,她总算记起来了。

那时,她被紫色藤蔓吃进去没多久,一个故人来到了她眼前。

是赵顼。

不是化作行尸的赵顼,而是多年前初见时的仲针。

半个时辰前,朱长金被紫色藤蔓卷入其中,只觉眼前一黑,胸口沉闷。

不知过了多久,待她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与赵顼身处一间宽敞的木屋中。

两人赤条条地躺在一卷卷绸缎之上。

朱长金看着身旁赵顼的侧脸,分不清这到底是多年前的回忆,还是死前的走马灯。

她想起,这是亲蚕宫,皇宫中的养蚕缂丝之地。

多年来,她与赵顼常逃到亲蚕宫的库房之中行乐。

他温热的鼻息与软滑的丝绸,令朱长金晃了神。

她希望眼前这一切是真的。

而赵顼去世、送灵、乃至永安县的尸变都未发生,只是自己在皇宫里做的一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