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武承嗣,代天帝宣”,喧嚷的洛阳城即刻肃静下来。他简要概括了陛下不能亲至的遗憾,但与民的心意不减,随后赵内官震拂子、展黄轴,高亢的声音直入云霄,开始宣读改元和大赦的诏书。老人九十已上者,版授上州司马,妇人版授县君,百岁以上再加优待;鳏寨孤独、笃疾不养者量加赈给,孝子顺孙、义夫节妇终身分事;文武百官状无私犯者也都有赏。

此次大赦是国朝以来范围最广、力度最大的一次,臣民无不敬服,跪地仰拜谢恩,欢呼声、笑声、爆竹声回荡在洛阳城内,几乎震天,让远在贞观殿的陛下也有所耳闻。

邵项元站在赵、武二人身后三丈处的飞檐阴影下,抱着剑,无所事事地听宣诏。

这体面又不必弄刀的差事太无聊了。

抬头望去,晴空中只有一条薄薄的云在风中飘移,淡如游丝。东都的天色和雁门一样蓝,日光和煦,树木向荣,但目光所及是规矩的墙,楼阁的大檐飞翼,及横平竖直的坊市,此处的人太多了,也太拘束了。

当年从军真是此生最正确的决定,自己不必如朝臣、或羽林金吾,一辈子困在四四方方的京城里。

项元的目光越过城墙边缘,落在山峦起伏的地平线,落在最遥远的山峰上。他想雁门了,那里的远眺空旷又自由,春日的柔软绿草密不透风,他策马,伸手就能摸到云,沿桑干河一直奔到烈烈沙漠的腹心,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日晡之时,墙下百姓渐渐散去,或归家,或往南市互易。赵、武、邵三人亦从宫墙上离开,内官随侍身后,沿梯而下。

武承嗣打量项元一身檀紫色官服,抱手道:“邵都尉高升了,叫人羡慕啊。”

项元向下俯视,重重叠叠的人头从此处看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难怪稳坐钓鱼台者矜高自傲,人命不过数字而已。“亡命之徒,还是国公更滋润些,有人做保。”

“我有姑母,你有贤妻,不相上下。”武承嗣掂了掂手中诏书,意味不明道:“这诏书文辞,都尉以为如何?”

“我粗鄙之人,哪懂这些。”项元轻笑,“不如奉先兄赐教一二。”

武承嗣冷哼一声,“问我,倒不如细问卢郡君,她和上官婉儿懂得多些。”

项元并不接话,形容自在地往角门去,才刚出几步,就看见小努站在墙边,见他来了,上前拱手道:“都尉,阿筠羊水破了。胡娘子说若都尉差事了结,请尽早回府。”

早了半个月?项元心中一紧,问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小努挠挠头,回道:“阿筠说屋里太闷,想到廊下走走,才刚起身,就,自然而然地…但阿筠脸色正常,胡娘子也说无事,正常接生便是。”

项元长舒一口气,点头道:“好,好,我即…”

“国公爷!赵贵人!国公爷!赵贵人!”

那呼声嘹亮而凄厉,项元和小努循声望去,落日西沉下,一位青袍小内官高呼着疾跑而来,仓皇的步子绊倒自己,在石板上滚了一跤。

他衣衫破旧,这一摔擦出一个大洞。他顾不得疼痛,擦着满脸的汗,回道:“小的过来传话,皇后娘娘请贵人速往贞观殿服侍,还叫国公爷速往文成殿,说裴侍中已经到了,三省六部的其他尚书侍郎也在赶来。”

赵内官见来人眼生,既非自己徒儿,也非殿前宦者,上下打量一番蹙眉道:“你是谁?贞观殿怎么了?”

“小的是新来的,扫贞观门落叶。贞观殿里什么情况,小的不知,但大殿外头已乱成了一锅粥,御医们进进出出,打水的拿盆的人许多,都着急忙慌的,我不敢多看,只低头扫地。后来十几名御嫔娘娘带着侍女来了,跪在殿前玉阶上呜呜地哭,再后来,一位二十出头的姐姐急匆匆地出来,因到了膳时,其他扫地的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