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之小声道:“令令,我之前托你办的事有音信了么?”
“不仅有音信,且已办妥了。”嘉懋得意抚掌,又坏笑道:“但除非筠筠明白告诉我,到底要这单子做什么,否则我不交出来。”
“总之有大用处。”筠之伸出手掌,“你你你赶紧给我。”
“哪有你这么求人的?我不给。”
筠之双手并拢胸前,诚恳道:“新年和上元要做的香包,我都替你缝好。”
“我不要。如今已然成婚,不怕人家笑我香包丑了。”嘉懋戳戳她手臂,低声道:“我告诉筠筠啊,这单子就揣在我袖口里,筠筠只要告诉我,立刻就能看。”
“真的?!”筠之惊呼,见前面宫女蓦然回头,才小声道:“真的?”
嘉懋点头。
“好罢。我告诉你。”筠之凑近嘉懋耳边,絮絮低语一番,说完双脸已羞得通红,幸而夜色深厚无人得以瞧见。
“真的?!”这回轮到嘉懋惊呼了。她轻咳两声,对前后宫女道:“今夜月色甚好,我与郡君要赏夜景,你们先去瑶光殿罢。”
宫女们应声告退,嘉懋拉着筠之的手,急匆匆地在琉璃亭坐下,掏出一张五折云笺单子,筠之便对着花纸灯笼的红光细读起来。
翻来覆去几遍后,嘉懋急道:“如何?”
筠之摇头,托腮道:“这里的四十来人,悉数早已婚嫁,孩子都抱三个了。况且,按这上头记录的,论祖籍、论在长安的居所、论父母官职,行迹都毫无和项元交叉之处。”
嘉懋亦托腮,凝神思索一刻,忽而开悟道:“欸难道邵项元喜欢比自己大比较多的?筠筠想,他既说那娘子曾开导过他,也许比我们大许多呢。不行,这里只收了我们前两年入学的崇文娘子,我要往前再找五年。”
“回来。”筠之拉住她衣袖,“不如算了,何必再为这事劳师动众。况且,哪怕真找着了是谁,又有何用处呢?说到底,如今项元再见到她,也认不出来了罢。”
“话虽如此,难道筠筠不好奇她是什么人,长什么模样么?”嘉懋再次坐下,“是我可咽不下这口气。之前在武承嗣书房里,我发现了他已故元配夫人所留的书卷,心中登时酸酸的,问他‘如果我和姐姐都掉进水里你先救谁’、‘我们都备了晚膳你先吃谁的’。”
筠之咯咯笑了,这和问孩子你更喜欢爹还是娘有何分别?她想象不到武承嗣这样的人竟会认真答复这些问题,问道:“然后呢?他说什么?”
嘉懋黑脸道:“他说自己不会凫水,只能和我和元配姐姐一道去死,若黄泉路上有恶鬼,他再替我们挡刀。我不罢休,又问他那吃饭的次序呢?他说两桌菜放在一起,大家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地吃。我说总得挑一道菜先吃罢,那第一筷下在哪道菜上?他又说‘娘子啊,自仪凤三年为姑母侍疾,你都没进过膳房,哪来的菜给我吃?不如我烧火给你蒸饭罢,倒还使得。’”
她转述时压低了声线,又模仿武承嗣说话时捋须的动作,筠之抚掌哈哈大笑,捧着肚子连声哎哟。
“笑什么?”嘉懋幽怨地望着她,花纸灯笼在她脸庞映出半面红光。“现下轮到筠筠了。如果我和邵项元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
第0060章 寒烬
“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 李群玉《自遣》
邵项元感觉到筠之在生气。
她用膳时会无端端地叹气,瞪他一眼又飞快瞥开,再假装将脸埋进碗里吃饭;早晨自己支开侍女,想替她梳理满头乌黑的长发,她却抱手说“要你管”;下棋输了两子,她会悔棋不认,若自己不配合重来,她就垂下两扇委屈的睫毛。那是种没能抢到玩具的孩子气,像没能登榜的孩子说自己不在乎名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