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则娘子吹了风,我已熬了一剂浓浓的白芷羌活汤,药苦,但娘子须悉数服下,否则孕期治风寒还得吃更多苦药。二则,我知小别胜新婚,但娘子还有三月就要临盆,都尉万事都要小心些,忌狎昵,不可过分生猛,也要注意分寸缓缓行之。”

这位胡娘子医术精湛,半夜三更时也烛火常亮,伏案绘制注解五脏六腑补泻图。可凡举世上慧绝之人都有些奇特脾性,胡娘子的脾性便是不然无话,不然多话,多话时也无甚边界,仿佛并不理解有些话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说出。

譬如眼下,筠之已经满脸耻意,双耳烧得通红,胡氏还面无表情地说些“力度”、“时间”的话,让她如坐针毡,揣在氅衣下的手不停搓弄着,只盼这扰人的尴尬快些过去。

她悄悄抬头,向项元递去求助的目光。

项元微微蹙眉,侧耳正经听着胡氏叮嘱,还时不时认真点头,全然不阻止胡氏言谈,仿佛只恨不能提笔将医嘱一一记下。

他大约没看见罢……筠之红着脸,再次埋首不语。

项元余光瞥见垂头的筠之,像鸵鸟将脑袋插进沙堆里。他喉结滚了滚,扬起嘴角无耻地笑了,又清咳两声,低头关切道:“娘子热么?出了好多汗啊。”

筠之正欲生气,忽而听得一阵悦耳的丁当声弹跳着靠近,雪地里一长串梅花脚印由远及近,狸狸穿过前庭雪树,呼哧呼哧地在筠之脚边绕了数圈,然后两只毛茸的小腿一扒,圆圆的黑眼望着她要抱抱。

光庭和方佑也很快从廊下追来,他们一人拿着鸡毛毽子,一人拿着逗猫用的麈尾,在看见项元时都愕然止步。

“哥哥!”方佑率先反应过来,飞扑上前一把抱住项元。

方佑长高了,也胖了,敦实的身板砸在项元伤口上,叫他倒吸一口凉气。他举起方佑飞了两下,又放在地上,拍了拍他屁股,问道:“没有这样扑你嫂嫂罢?”

“没有。”方佑摇头,“阿娘说嫂嫂姐有小宝宝,叫我不许扑她,说你回来了会打我。”

“你娘说得对。”项元若有其事地点头,又补充道:“你如今大了,所以手也牵不得。”

“邵哥哥好。”光庭像棵新春抽苗的小树,稚气半脱,俨然是个玉面少年郎了。

项元点头,和气道:“光庭长高了。”

筠之已将狸狸抱在怀里,这呼噜呼噜的小东西竟比手炉更热和些。她看了看狸狸颈上的铃铛,见两个孩子都还没换大毛衣裳,便知他们一下学就直奔这里了,于是道:“狸狸不该戴铃铛,是你们两个捣蛋鬼给它戴的罢?”

“狸狸?”项元皱眉,望了望筠之怀里那团小白狗,忽而开怀大笑起来,笑声在雪后空荡的庭院中格外响亮。“明明是只狗,却起了个猫儿的名?”

他的反应和自己预想中一模一样。

筠之也笑了,伏倒在项元肩头,掩面嗤嗤起来。见光庭双耳羞红,她急忙敛笑,对项元道:“这名字其实极好,所谓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兵家不可先传之胜也,叫狸狸就有几分这样的诡道意味。”

“又不是行军打…啊!”项元正要反驳,腰后却被筠之笑眯眯地掐了一下。

项元止住话头,将狸狸抱到地上,自己也蹲身替它解开铃铛,对孩子们道:“凡是犬,又或猫,听觉都较人敏锐几十倍。给狸狸戴铃铛,就好比套一口大钟在你们头上没日没夜地敲,想想那是什么滋味?日后别给它戴了。”

几人一道进了厅堂,方佑又连珠炮一样地说了许多在学堂的事,仰脸自豪道:“前些天我还射钱了呢!”

项元摸了摸他的头:“小冬瓜会射箭了?谁教你的?”

方佑仰脸:“薛谦哥哥教的。”

回想起进四门学的第一年,那时薛谦已参加三年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