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对阿显说了什么?”甘露殿外的草地上,皇后携几名宫女站在茂密的紫薇树下,身后是开满雪白和鹅黄小花的女贞树篱。

方才太子李显带着重福、重润两个孩子看望陛下,祖孙问候之后,陛下说要和太子单独说说话,让皇后领两个孙子去外头玩耍。

婉儿摇头:“陛下将一应奴婢内官都屏退了,并不知说了什么。”

皇后没有再说话,只眯着眼,仔细看远处奔跑的重福,怕地上有断枝或碎石将孙儿绊倒了。“重福手里拿的是什么玩器?可别割伤了手。”

“是张小格弓。”婉儿又将筠之募款、造弓一事简要说了一遍。

“倒很聪明。”皇后淡淡道,“近来,她替你批的几件公文还算不错,我只当她是个有些墨水的木讷孩子,不想竟有懂得造势的谋略,这是举大事者方有的才干。譬如陈胜吴广揭竿前,也是鱼腹藏书、夜祠狐鸣,引得众人注意。”

婉儿愣了愣,鱼腹藏书藏的是“陈胜王”、篝火狐鸣鸣的是“大楚兴”。娘娘不是草率无心之人,何以举出这两个典故?

她道:“娘娘慧眼。不仅如此,筠之亦有周章招兵聚马的智勇,去岁阿史那部袭雁门折冲府不成,有她大半功劳。只是,周章曾事楚国令尹春申君,虽然才高,然而抱令守律,初为陈胜所用时,大约不是心甘情愿的。”

“好孩子,你这弓啊,拉得太满了些。”武后低身,扶定孙儿的左臂,将他拉弦的右臂松了松,慈爱道:“要有张有弛,箭才能射得远、射得准,明白吗?”

风霜染白了武后的两鬓,可她一旦握住弓,眼神又变得明亮灿然,还像当年穿石榴裙驯服狮子骢的刚烈女儿。

“明白了。”孩子乖乖点头。

“来,我们再试一试。”武后握住重福的手,待秋风稍平时,轻松发弦。

这支小羽毛箭倏地越过大半片草地,直直射中远处绑了红带的柳树树干上。

“哇!”重福满眼放光,两只小手不住地拍掌,崇拜道:“祖母真厉害!”

“好了,玩儿去吧。”武后摸了摸重福的头发,待他跑远时,又恢复了漠然的眼神。“周章才高,自然气傲。可为他有兵逼咸阳的胆魄和谋略,陈胜便放心用他,这就是陈胜的过人之处了。”

婉儿胸中顿然,笑道:“娘娘不是常说翰林院的书法看厌了么?筠之笔力风润,有信本遗风,娘娘可想看看?”

皇后点头:“传她来。”

“娘娘为何突然要看我行笔?”

方才婉儿亲自登门,筠之没有多想,叮嘱方佑和光庭听兰娘的话,便坐上了随她进宫的马车。可随马车朝皇城逼近,筠之心头的不安感愈发惶惶了。

“娘娘想看些又精润又森严的笔法,我便想到了你。”

马车沿着皇城的西面大道缓缓行驶,远处的天边隐隐响起一阵很远、很轻的隆隆声,盖过了车轮的喧嚣,是今秋第一道闷雷。

方才一碧如洗的天空,东南角已出现一小团低垂着的灰云。

“这些日子批阅奏文,娘娘数次看过我的笔迹了,婉儿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