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婶。”筠之笑着行礼,见邱氏穿了一身墨绿织金礼服,问道:“婶婶要出门么?”
“我娘家侄女的孩子办周岁,但方佑一早就吵着要来你这儿,哎哟,我实在头大得不行。”邱氏扶额痛苦。
筠之掩嘴窃笑:“婶婶也有不耐烦的时候。”
“原以为学识字念诗就够累人了,谁知一岁比一岁难缠,自从你和阿元将他放到薛氏家塾去读书,哎哟,每日下学回来都有一万个为什么,真真问得我头疼。”
兰娘递上茶水,笑道:“这样的烦恼,人家想求也求不来呢。如今既有酒席,娘子尽管赴宴,痛痛快快歇个一日。”
“不喝茶了。”邱氏连连摆手,“一刻也待不住了,我即刻就走。”
筠之与兰娘相视一笑,行礼道:“婶婶放心过去罢。”
“方佑。”筠之摸摸他的脑袋,问道:“你方才说光庭哥哥,他也来了么?”
正问着,光庭已经从前庭进来,身后的书僮抱着一只小臂长的小白犬,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望着众人,小舌头伸在外面吐气,像在微笑似的。
“邱婶婶安,卢姐姐安。”光庭行礼,脸上怯生生的,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如此,几月不见就有些腼腆。
“光庭又长高了,如今是小男子汉了。”筠之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光庭被她纤手一拍,脸愈发红了,对筠之道:“前几日下了学,我与同窗在巷子里捡到这只狗儿,便将它抱回了家,名字也取好了。母亲却说我太小了,还不懂事,可前几日先生考《论语》,我还得了第一呢…母亲还说,说我担不起养它的责任,也不懂怎么爱护它,叫我替它另寻人家。”
“唔…”筠之弯腰已有些费力了,她微微屈膝,看着光庭的眼睛,微笑道:“光庭说替它取了名字,叫什么名字?”
“狸狸。”
明明是只犬儿,却起了猫儿的名?若是项元也在,他定要毒舌几句的。
她摇摇头,驱散脑海中项元放肆的笑声,说道:“光庭如今读的书,比许多人一辈子读的都多,你母亲很为你骄傲呢。但养狸狸和读书不同,你要早晚给它喂饭,下学后,即刻回府带它散步,替它梳毛,扒开它每束毛毛检查有没有虫、有没有疹子,天冷了要给它缝小衣裳,狸狸生病吐了要守护在身旁,摸摸它的脑袋。”
“对!”方佑玩着小格弓,回头大声道:“就像哥哥对嫂嫂姐那样!”
筠之的脸霎时红得像石榴,她从案上拿起一块糕,塞进方佑嘴里,忿然道:“你吃罢,不许说话。”
光庭疑惑道:“这些事不能叫乳娘做吗?”
“当然可以。但那样就不是光庭在爱护狸狸了,是乳娘在爱护狸狸。就像院中的细蔷薇,爱护它,是替它浇水、施肥、赶走吃花的雀儿,在手指被荆刺刺伤时没有怨言,反而感谢这些棘刺保护了花的根茎。当人付出了这些时间,花儿就会为人散发芬芳,带来鲜亮;花和人互相陪伴,互相需要,这才是爱护。”
光庭似懂非懂,模糊地点点头。
“所以,光庭愿意下学后即刻带狸狸去散步,再不和同窗去玩了吗?如果狸狸身上有虫子,光庭愿意一只只替它捉下来吗?”
光庭摇头,悻悻然垂下双眼。
筠之道:“但光庭无须自责。因为,和同窗去逗蛐蛐、蹴鞠、打猎,是十岁时极重要的事情。但也正因为此,光庭是没空照顾狸狸的。所以呢,你将狸狸交给姐姐,就是对它最负责的做法啦。”
她将狸狸抱来怀里,云朵一样的白毛热乎而柔软,湿湿小小的舌头舔得她有些发痒。
“我…我还能为狸狸做些什么吗?”
“这样罢。我请人拿些木材,我们一起替狸狸做个小屋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