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齿。
武承嗣最恨别人叫他奉先。他少年时游手好闲,并未正经读过四书五经,看了《三国志》便觉得吕布威风,给自己取了吕布的小字“奉先”。
调来西京之后,人人都以“奉先”小字取笑于他,说他附庸风雅,只知吕布有虓虎之勇,却不知吕布轻狡反复、唯利是视,骂他和吕布一样是小人;又说他自号奉先,却连刀枪也不会拿,更是一场仗都没打过,竟不及吕布匹夫分毫。
筠之还要再辩,可嘉懋已在案下握住她的手,投来凄凄央求的目光,恳切道:“筠筠,我还想吃一盅蜜饮,你去帮我讨些来,好不好?”
筠之别开目光,不去看她红润欲滴的双眼,可她颤抖的手是那样冷,几乎要让筠之投降。
僵持之际,一位穿云州胄甲的人走了进来,沉重的步伐引得周围宾客纷纷探头。他将腰间的信兵令牌和障刀别至一侧,对众行鞠礼,抱手问道:“哪位是雁门折冲都尉邵项元家眷?”
信兵上门可不是好事。
可这剑拔弩张的梗节上,兰娘见他手中的竹牍封线又并非白色,暗暗舒了口气,欠身道:“我们娘子便是都尉之妻卢氏。”
信兵双手呈上竹牍,上面满是黑血与尘土,不知一路经过了多少风霜曲折。
筠之等不及回家再读,她拿起竹牍下楼,可两条腿如灌铅般沉重,这段三十阶的楼梯,她因为紧张走了一万年。周围人声那样嘈杂,筠之却能听见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巨响。她颤抖着,在宾客禁入的垂花门后拆开竹牍。
妻筠启:
一离日久,思慕无宁。残暑酷热,不审筠筠体内,起居胜常,愿寝膳安和,伏惟万福。分开了很久,一直很想你,虽然夏天快结束了,但还是很热,不知道筠筠最近起居怎么样,希望你吃得好睡得好,一切都好。
发家以来,并州短驻,后日向云州,今者替将寂然未闻。动身之后,我在并州稍微停留了一会儿,后天就要去云州了,可现在并州还没选出接替的将领。岚州扼五寨三岔,朔川关口,盖飞狐要害,州府之重防也。须尽谋思、事防御,备安危之变。岚州地处五寨三岔交界口,是朔川兵马往来的要道,原本是漠南、并州非常重要的战略地点,需要充分做好打算、准备防御,提前防备事关安危的大变。然上元中,苛岚改镇为栅,防懈疲敝,师老众乏。可是上元年中,岢岚军镇的防御等级却降为了栅,防卫松懈,人马疲劳。比来突厥别军沙泉,尝欲侵渔,山道险难,岚军不虞,若潜兵出其不意,则独克之势,恐危矣。是故万勿北上。近来突厥人在沙泉停驻,想要入侵,而一路都是艰难的山道,岚军又没有防备,若突厥人偷偷派人袭击,就能有独到的优势,恐怕岚州危险了。筠筠千万不要北上。
夜戒前路,寒衣毛毡并得充身用足,望六月上弦达,无日归回,勿我为念。血戮百死,不辞,若使筠忧,非能所忍。现在晚上也赶路,衣物毯子和其他东西都有,而且很够,大约六月上旬能到云州,然而归期未定,所以不要牵挂我。行军虽然辛苦,但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若让筠筠替我担心,那就忍耐不了了。
方今蕤宾纪时,然寒暑难适,筠筠自慎,顺序珍重。关山难越,夙夜思惟,制不由身,即日不宣。如今时节和景色都很好,但天气冷热交替,筠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珍重。隔了这么远,我早晚都很想你,但实在身不由己(不能陪伴你),其他话就不一一说了。
夫邵项元状,再拜。
原来项元早就离了并州,岚州之失与他无关。筠之松了口气,可读到“血戮百死,不辞,若使筠忧,非能所忍”,她的胸口痛得难以呼吸了。
夏夜燥热不眠、望月闲聊时,筠之问过他将来谁先死更好。项元毫不犹豫道筠筠先死最好。筠之要捶他,他却敛笑肃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