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筠之,胡氏仍在切脉。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背着手在房内急得乱转,焦切道:“女先生,如何了?不如先扎两针,让病人醒来也好。”
胡氏置若罔闻,平静道:“病人素日是否气郁不畅,而痰饮、湿热少?”
项元点头,语速飞快道:“正是。湿热、痰饮都少,但气郁非常,常吃和胃丸。”
“如此,请将娘子左手伸出。”
胡氏再次切脉,病人左手的寸、关、尺更有力些,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珠荷露。便问道:“娘子前次月信,是何时?”
两名仆妇相顾无言,项元也避不得嫌了,直白道:“三月三上巳节前。”
胡氏的眉心渐渐舒展,微笑道:“庭有玉树,生于阶前。娘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邵项元望了望榻上气若游丝的筠之,双目怔怔,脑海中一片茫然,心头有一万种声音呼啸过来。
“恭喜都尉,恭喜郡君!”仆妇们行礼道贺,见都尉仍满脸呆滞迟缓,相互对视片刻,都禁不住咯咯笑起来。趣道:“都尉要做阿耶了,难道不高兴么?”
项元一时手脚都软了,在凳上瘫坐良久,仍未缓过神来。“我,我,她,先,先生是说筠之有身孕了?”
胡氏点点头:“正是。”
项元的心突突乱跳一通,只觉得浑身上下的伤口都不痛了,体内热血沸腾,若不是外面还有府兵,他真想奔向屋外大翻十几个筋斗。
仆妇们喜气洋洋笑着,行礼对胡氏道:“女先生妙手,请向外,为我们娘子开张好方罢。”
邵项元慌忙站起来,去掏身上的荷包,他扯得太急,银子通宝飞钱撒了满桌,哗啦啦不停。
陈实在门外听得异响,按刀敲门,直着嗓子喊道:“都尉,没事罢?”
项元笑容满面:“没事!没事!不,不,有事儿!”
陈实在门外听得抓狂,不过短短两日,怎么所有人的脑子都像被门夹过?他急道:“都尉,到底有事儿没有?”
邵项元语无伦次得说不清话,只好一甩袖,对门外道:“待会儿再说!”
他从桌上拾起几块最大的银铤,双手呈给胡氏,躬身道:“先生妙手,烦请多费心了。”又对仆妇们道:“剩下的你们拿去外面分了罢,权当郡君给的赏钱。”
胡氏摇头,平静道:“用不了这许多。郎君自己留着罢。”此时仆妇端着汤药进来,胡氏又道:“这药也不必给病人服下了。”
项元拱手道:“在下愚钝,何以不用服药呢?”
“蠢材,蠢材。”胡氏摇头道,“这是醒神的汤药,病人有孕,可右关脉搏细如丝线,轻虚而滑,是多日思虑倦重的缘故。如今又彻夜未眠、颠簸一日,还受了大惊吓。这样连日劳神伤津,哪怕是头壮牛,也该昏睡过去养养精神了,叫醒她作甚?”
第0046章 熔金
“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 储光羲《钓鱼湾》
筠之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湿雾中奔跑,被鲜血淋漓的陌生人狠命追逐着,头发几乎就要被那两只手扯住,拖进幽暗悚然的地底去。她拿起短刀插进对方胸腔里,殷红温热的血在她手心喷涌蔓延,那人终于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