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天太黑了,我看不清。”

“在哪儿?”

筠之指了指树林深处。

“我知道了。你别怕。”协礼将她背上的胡禄取下,再从她手中接过角弓,温声道:“我们先回帐篷去罢,我叫人给你熬一盅姜汤压压惊。之后我会过来看看的。”

等协礼再回来时,筠之已经喝下一整盅热姜汤,她坐在明亮的篝火前,牙齿已不再打战了,可双手仍不受控地抖动着。

“如何?”她喉头还有颤音,手中的汤碗也抖动着,热水随时都要溢出烫伤自己。

“的确死了。”协礼将那只汤碗放下,温声道,“是并州军的逃兵。我从他身上搜到了腰牌。”

从前在崇文馆时,春秋二猎她从不曾去围观。杀生太过残忍,筠之总是竭尽所能地避开。可两刻钟前,她竟亲手杀了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筠之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觉得上面沾满了乌黑的血,灼热地流动在自己手掌心,刺得她止不住颤栗。

“典记别怕,你做得很好。”协礼屈膝俯身,平视她的眼睛,投去鼓励的目光。“他是逃兵,不能被任何人瞧见。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况且,如若逃兵被人发现、遣送回军营,下场比一箭毙命要悲惨得多。”

筠之眼眶凹陷,清亮的双眸变得漆黑乌沉。她呆呆盯着地面,不掉眼泪,不发一语,像原野上被风吹雨打多年的稻草人,冰凉,悲伤,没有一丝生气。

协礼想拍拍她的肩膀,抑或捏捏她的手心,可他没有任何立场这样做,只能傻傻站在一旁,心头被她没有眼泪的倾盆大雨淋得透湿。

他宁可筠之此时放声大哭起来,至少,自己还能递上一段衣袖供她拭泪。

“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筠之双目无神,碎碎呢喃着,“所以,项元每日都是如此,每日都要看到鲜血直流的尸体…”

她惶然如无法挥翅的惊弓鸟,担心的,却是阿元杀人时也会一样痛苦。

协礼深吸一口气,压住胸口难以抑制的刺痛感,柔声道:“于阿元而言,杀人见血并不算什么。比起叫你忧心,我想,阿元更希望,你能忘记方才看见的一切,好好睡一觉…”

筠之凝神听着他的话,可眼前愈来愈黑,身子也重重地不受控制,一合眼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