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踪影全无。

未行几步,有一位画扇清娥在路边题纨扇,笔走轻盈,绵绵不绝,当真韵姿佳妙,有魏晋闲雅风流之态。筠之见今日的词面是“桃花”,先吟一首无题宫词王建《宫词一百首·其一》,道:

“树头树底觅残红,一片西飞一片东。 自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恨五更风。”

那画扇清娥迎面笑道:“娘子高才。但落花难免凄凄,还能再作一首红字韵的五言咏花苞么?”

筠之谢她夸赞,咏道齐己《桃花》:

“千株含露态,何处照人红。风暖仙源里,春和水国中。 流莺应见落,舞蝶未知空。拟欲求图画,枝枝带竹丛。”

那清娥赞许地点头,一阵纷飞飘逸行笔,将此诗题下,举扇笑示众人,赢得一片钦服赞叹。当即有人要出高价买这两柄素绢纨扇。

“郎君要买,只能得这柄了。”清娥只递上那面题五言的夜放桃花扇,又转脸对筠之笑道,“这张暮春落山桃的,送与娘子罢。”

筠之含笑接过,她戴着满头簇雪轻蝶,妃色宝花香云纱裙在酒楼灯火下流光逸彩。

邵项元立在一旁,脉脉地看她明眸皓齿的笑意。此时楼上人正吹《折柳》,春梦一场了无痕,他忽然觉得这寓意不太好。唔,回家了要吻她。

“娘子这样漂亮,郎君买两朵花罢,只要一文钱。”

邵项元闻声低头,是两名卖茉莉花的女童,音色脆生生的。他怜惜孩子年纪小,不知要逛多久才能卖完两个背篓,拿了两朵花,掏出二两银子,道:“你们回家罢。”

两个孩子见项元高大魁梧,对视一番,怯怯地不敢收。

筠之从他手中接过银子,蹲下身,从自己发间摘了数枚珠花戴在她们发上,笑道:“好啦,你们和哥哥道声谢,拿着钱回家罢。”

两个孩子鞠躬道谢,风一样地欢欣奔走了,又娇怯回身,将四筐茉莉并背篓一并留下,一团稚气道:“都给哥哥姐姐。”

“哥哥这下怎么办呢?”筠之望着四个背篓直笑。

项元双肩各背起两筐茉莉花,唇角一扬,狡黠笑道:“上次筠筠不是说,要去诚义商行讨公道么?如今我是卖花汉了,没有钱,你带我去讨公道罢。”

说完,他拉起筠之的手,一路往诚义商行去。

此处虽是商行,前厅却也兼营舞曲茶酒的生意。穿过前厅袅娜的曼曲舞腰,项元牵着筠之步梯而下,乐声渐渐淡了,可转过一堵椒墙,人声再次鼎沸起来。

此处雀喧鸠聚,酒气蒸着粉汗油香,又杂着槟榔的臭气,满堂烟雾缭绕。时不时有人拿着一张凭帖,到里间的红木柜台边与小厮耳语两句,提铜钱金银出来。

“都尉。”带刀侍卫叉手行礼,恭声道,“我这就请掌柜的过来。”

掌柜的?此处是柜坊么?筠之暗忖,可堂前分明有数桌人在斗叶子戏,拿牌的郎君们佩的是金玉带,都在美妾怀中醉得满面油红,任由她们看牌暗语。

除叶子戏外,更有几张白玉大赌桌围满了人,叼着槟榔的小厮双手过肩、奋力摇着骰子,吆喝众人速速买定,碗内钱落如雨。

堂后有几条土道,都是大红冠顶的公鸡咯咯哒哒挥翅,鸡爪在地上狠抓疾跑。一群金马玉堂的公子哥在旁握拳怒喊:“跑!跑!跑!”额上青筋都暴了几根。随后只听一阵失落的“嗨呀”,他们便吐了槟榔,又勾一张新赌票。

此处是赌坊。筠之再迟钝也反应过来。

按《律疏》中博戏赌财一条,行赌获赃要下狱,开赌场、供赌具的更要抄没所得、仗一百起。她知道项元手里有些生意,却以为和自己的嫁妆一样,不过是些商铺田地而已,不想竟是违律杀头的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