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往东院庭中去。

东院正堂灯火通明,已着缌麻的萧氏提裾而下,拿着手绢不住地擦汗,低声道:“裴大将军已西去了。”

三人都长叹一口气,就着青石砖跪下,朝正堂行三次天揖礼。

薛谦道:“眼下的关口是大殓定期,应尽快奏报陛下,请批何日辍朝。毕竟裴大将军一走,朝局势必失衡,陛下也许会为将军追封国公。”

德音点头,“库狄夫人也有这个猜想,已经让师爷拟奏了,明日送呈宫中。”

街道间回荡着敲更的火铃声,惊起一树仓鸮扑翅,落木萧萧而下。

筠之望着正堂出神,昏黄的长明灯下,跪着一位服斩衰的小郎君,偏瘦窄的背影,左不过十岁模样,想必是裴光庭。

好像人离世总是在沉寂的夜里,筠之想。阿耶去世时,她和光庭一样,服斩衰跪在灵前,深阔的黑色苍穹正在坍塌,银河的重量朝她压下来,一部分的自己也很沉寂地离去了。

“阿元和筠之怎么都不说话?”德音疑惑。

“噢,”筠之回过神来,“那孩子是光庭罢?小小年纪,实在可怜。”

德音轻轻叹了一声,“库狄夫人已经哭倒了,筠之这几日得空,多照顾光庭,这孩子懂事,倒和你很像。”

“嗯,我会的。”筠之点头,又道:“我在路上想了几件顶要紧的事。一是明日卯时行小殓最好,旭日东升。二是今夜要备朝服、长明灯,九尺绛帛、龙首韬杆的明旌,其余的都能小殓之后再准备。”

“既如此,之后接丧、酬答诸事,就辛苦娘子和筠之了。”薛谦道,“原定后日启程,可眼下的情形,事不宜迟,我和阿元这就往华山去,请薛老将军出山。”

项元直起身子,淡淡嗯了一声。

大殓当日,裴府门外只挂麻制白缦,不用丝帛;哀乐只以二十架吹奏《忠顺》,并不登歌。殡宫设在东院,挂了“仁则不远,智何不周;如山之峻,如川之流”十六字挽联。黄梨木棺椁置于殡宫东侧,和灵堂隔着一面白帘,堂上置着两盏银香炉,一支鼠毫笔,一柄水龙剑。

灵堂下已人满为患,京城里六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几乎到齐,都抱着裴光庭痛哭,可怜小光庭才九岁,被纸钱和香火的黑烟熏得眼泪直流,还要被这许多人搂着大哭一场,挤出更多眼泪来回报对方的悲伤。

日近午时,传旨的中使在众人引颈而盼的目光下来到灵堂,甩拂高声道:“传皇后懿旨闻喜开国县公裴行俭,天生亚圣,祚此王国。文综九流,武参七德。柔远服叛,穷西尽北。赫我皇灵,去其蝥贼。赠,幽州都督;谥号,‘献’”

旨意并未加封裴行俭为国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