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秀美,清爽雅致。
中堂不算太大,但大气敞亮,也合礼制,飞檐舒展深远,如翚斯飞。瓦当有朱雀、青龙、白虎、玄武四式图案,石碾玉的青和朱砂的赭红相映,大角梁、仔角梁错落相交,精美绝伦,连斗拱下也雕着西蕃莲和吉祥草花纹,处处描金错彩。
筠之在心里支起一架算盘,檀木珠拨了又拨,光是沼泽滤池、飘枝造景便价格不菲。问道:“新宅花了多少钱?”
邵项元懒洋洋地靠在廊柱下,抱着手,俯身道:“筠筠猜猜?”
他是在钱财上会吃亏的性格。筠之思忖片刻,略微叹道:“一百万钱。”
“那就一百万钱。”他漫不经心,仍用眼睛丈量前庭的中轴线正不正,筠之绕到他眼前,踮脚,圆圆的脑袋像朵莲花升起,用一种不安的语气嗔道:“到底多少?项元说过不会骗我的。”
他眼睛眨了两下,觉得好笑,“一百一十万钱。”其实花了一百三十万钱他买得急,又要全套家具,这价钱足够公允了。
这样贵!筠之黑莹莹的眼睛睁圆了,“是哪家商行的地契?”
“诚义商行。”
“诚义商行?心太黑了!”她点头,抱起他的手臂向外拖,“走罢,去国公府叫上嘉懋,我们带你讨回公道。”
邵项元已经笑得喘不上气,反手将她拉进怀里,下巴搁在她散发花香的头顶,“诚义商行的东家就是我。你骂我做什么?”
筠之愣了一愣,脸愈来愈红,小声道:“我不是要骂你……只是算上各处手续、人情打点,这院子至多值一百万钱。”
他在池沿边坐下,抱筠之在自己膝盖上,脸贴着脸,就只是贴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湖面上倒映着流动的星光,筠之未着钗环的头发柔密地散在他膝头,眼波明,眉黛青。
“项元在想什么?”筠之含笑问他。
“在想云州何人主帅为宜。”其实他的脑筋一片昏乱,裴行俭近日病得愈发重了,邪寒完全入了肺腑,每日只吃一点儿米汤,其余时候都昏睡着。昏暗的房间里空气很腐浊没有通风,医师说要保暖。蒸笼里的热气缓缓上升,裴行俭虚弱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听不见。
众人心里最后一点儿希望的火也熄灭了,项元想云州一定要定下主帅之人。但夏夜晚风吹在脸上,凉冷,细腻,要是能永远这样抱着筠之就好,他又这样想。
筠之仍笑着,手指很轻地抚弄他的掌纹,写下一个草头,道:“三箭平天山,挽弦破五甲。”
次日早朝后,邵项元和薛谦一同向陛下提出请薛仁贵老将军出山一事。咸亨年间,因薛仁贵兵败大非川,陛下盛怒之下将其革职,除为庶民,后又流放象州。劳役结束后,薛仁贵归隐华山,不问世事。如今重新启用,是要天子低头的意思,所以他们不在早朝的文武百官面前提起。
陛下沿梯而下,口述,由裴炎拟旨。“往九成宫遭水,无卿已为鱼矣。卿又北伐九姓,东击高丽,汉北、辽东咸遵声教者,并卿之力也。卿虽有过,岂可相忘?有人云卿乌海城下自不击贼,致使失利,朕所恨者,唯此事耳。今北境不静,卿岂可高枕乡邑,不为朕指挥耶?”于是寻拜右领军卫将军。
邵、薛二人走出太极殿,侍中裴炎追了上来,花灰的胡须随风颤抖着,拱手道:“二位请留步,二位请留步。行俭的寒疾,眼下如何了?”
二人只当是敌对党刺探消息,笑说都好,尚有转圜的余地。裴炎沉默了一会,并不朝他们看,向空中道:“如此如此就最好了。”他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还在斟酌字句,只是手上微微颤抖,一直搓着紫色朝服的袖口也许说灰色更恰当些,那衣裳洗得脱了颜色,还有几处打着补丁。他最后没有再问,风月不相关地寒暄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