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哄夫君高兴,哄得他服服帖帖的,你便也什么事也不必做了嗳,享清福!”
筠之哑口无言,小时候在崇文馆,她母亲日夜教导她好好读书,自立自强,小娘子也要有墨水。原来这墨水只是一份华美的嫁妆。
项元恰好从中堂步出,星风朗月地走来,仍揖道:“岳母,里面摆饭了,大哥让我过来告诉一声。我知道岳母有许多体己话要和筠之说,已经传信回家,在这里叨扰一夜,只要岳母不”
“不叨扰,不叨扰,哎唷,女婿真是客气!”她母亲原本有事相求,此时听见项元要留下,喜得拿手绢直拍他的手臂,“到底是女婿大度,愿意留下,可见会疼人,我们筠儿有福气,有福气!”
不咸不淡地吃了一顿饭,筠之埋着头,比去年在项家的第一顿饭吃得更少了,邵项元和她母兄有说有笑,松脆往来,彼此敷衍得严丝合缝,听着真像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只有她知道底下在千疮百孔地流脓。
用完饭,卢笢之要和邵项元喝酒,她母亲忙道:“女婿爱喝什么?”项元道:“我不甚懂酒,岳母随意安排就是。”她母亲便叫拿她大哥最喜欢的剑南烧春来。
仆妇们撤去席面,卢笢之摊手摊脚地倚着凭几,一只脚翘起来空间尚还不够他施展。他摇着头,激昂指点当前的朝局形势,似乎大唐已经完了,非得靠他卢笢之一人才能中兴。竟是堂堂正正报国的好男儿,叫听者好不钦佩。
筠之心里冷笑,项元倒礼貌地点头,回答也慢声慢气。她略略抬头,恰好看见他眼睛里稍纵即逝的轻蔑神气,带一点嘲弄。她忽然很安心他看穿卢笢之的为人了。
她兄长,她母亲,她自己,全家人都很会做面子功夫。嗜赌、好打人的兄长喜欢扮志士仁人,母亲爱扮贤妻良母,她替娘打抱不平,但娘对外说她不尊重兄长、读两个书眼睛就长到脑袋顶上了。她呢,假装没有被家人的言行伤害,实则痛得割肉流血,只默默忍着。
笢之和项元又风雨不透地彼此敷衍几个回合,她母亲见儿子半天说不到关口上,实在着急,直起腰,微微探身,“女婿唉!筠儿嫁给你,是她的造化,但她大哥就没这样好的运气了,念了一肚子书,大半辈子怀才不遇”她母亲睨一眼邵项元,见他一本正经、很关切地听着,继续道:“如今时事也不太平,也许,看在筠儿的面上,你给她大哥寻个差事做做,我实在感激不尽!”
“母亲!”卢笢之很生气,捂着胸口直拍,“你你说什么呢!”
筠之望着前方出神。堂外日头很大,蝉鸣声声阵阵,直棂窗格中有朦胧的柳树弱影。窗下放着一只月白冰瓷瓶,供有几只开败的枯枝,屋里的陈设家具是黑漆涂金的,用了多年,泛着棕褐的旧色。这里比她记忆中的家更狭小了。
项元仍淡淡笑着,他跽坐时上身笔直,像棵挺拔而茂盛的青松,与她的家格格不入。
筠之对他道:“我母亲总是爱子心切,夫君别见怪。官职的事,我将来和婉儿商量就是,不必麻烦夫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