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秦将军多讲规矩呢,说我目无法纪,自己却觊觎好友妻子。”
协礼微怔,愠道:“你胡说什”
“放心罢。”李挺拍了拍他的肩膀,满脸嘲弄道:“你的小秘密,我会替你保守。”
筠之回家,仍旧一卷卷地抄那《女诫》,抄了几个时辰,窗外夜幕低垂,街冷狗吠,邵项元却迟迟没有回家。
她正要唤人去猎山瞧瞧,就听见门外“??”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庞然重物掉在地上。
筠之忙唤侍女开门,门口倒着一个灰头土脸的人,头上的冠散着,圆袍也划得破破烂烂,脸上破了四五道口子,像被八十个人联手打了一顿。定睛一瞧,不是邵项元还有谁?
“这是怎么啦?”筠之霎时双眼痛红,声音也颤颤的,带了哭腔。
傍晚从猎山下来,邵项元打了一只老虎。林深处的野草有半人高,他起初以为是豹,靠近了才发现是虎,黑暗中甩着大尾朝他猛扑,项元侧身一闪,躲过扑咬,又将胡禄反丢出去,趁老虎被声响吸引,举起障刀朝虎头猛击,哐的一声,障刀只砍进老虎身后的树干里。老虎转身,怒向项元扑来,项元来不及拔刀,蹬了一脚大树借力,飞身凌空,撑骑在虎背上,抽出匕首向虎眼狠狠刺去。老虎吃痛哀嚎,用力要将项元甩下。项元被它掸击在大石上,急忙用腿夹紧老虎腰,左手揪住它头顶花皮,戴了精钢护腕的右手握紧拳头,猛击虎头,这才将老虎打得不再动弹,口眼里黑血直流。
只是这一套下来,他也浑身伤损,协礼叫他在猎帐上药,他不听,偏要忍着痛回来,想听筠之温声软语地心疼自己,不想她已经哭得抽抽噎噎,再说不成完整的句子了。
他慌了神,利利落落地起身,安慰道:“我没事,都好啦,筠”
“你流了好多血。”筠之泪眼婆娑,视线一模糊,那血红的伤痕更显大了,她仰着脸,“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我的血最多,不要紧的!”他急得满头大汗,左央右告,连连作揖,她仍是两汪眼泪不停地流,也不答复他的话。
侍女们端着药箱和热水来了,筠之拭泪,替他宽去外裳、净手、拧绢布,旋开大大小小的药罐。
筠之跽坐在项元身侧,蘸药膏仔仔细细地涂抹。他俯首趴着,渐渐闻到自己鼻腔里残留的血腥味,其实也疼的,钝钝的、一阵阵的疼,被掸撞的时候他感觉肝胆在流血。
四下安静,三七蒲黄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微辛,发苦。
冰凉的药膏和冰凉的手在他后背上游移,安慰大过疼痛。
他们的船漂去远洋,漂去小岛,船舱里相依为命的幼兽在安眠,他希望今夜永远不要天亮。
邵项元的背上沟壑纵横,嶙嶙的满是疤痕,右边肩胛下的刀痕一直裂到腰际,缝合得不好,青的紫的针脚咬在一处,盘踞五年的蜈蚣。
四处有密密麻麻的红点散落着,想必是脏腑的淤血渐渐冲了上来。
双手无数次抱着他后背,筠之清晰他伤痕的每一处起伏,但面对面凝视它,很痛苦,如果,如果这刀再深入一寸,邵项元就会在她面前瓦解,从她指缝间溜走,会变成阴黑的祠堂里一块新漆的牌位。
筠之哽咽起来,眼泪扑簌簌地滚下面颊,咬在邵项元的伤口上,刺痛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