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是项元亲自织的。难为他那样一双大手,不知要穿多少次针才能引成线。

奔波于草原数日,筠之过得不知时辰,难为他竟记挂着这样一件小事。

项元原本担心筠之会揶揄他笨拙的手工,早想好了千百个辩解的理由,诸如“婶婶说初作难免粗糙”啦,“是婶婶教导时太严格”啦等等。

可筠之什么也没说,怯然垂下双睫,“可我什么也没准备……”

像一只担心娘亲会失望的垂耳兔。

“不要紧。”他揉了揉垂耳兔的脑袋,“筠筠不笑我,就算礼物啦。”

“我一定不笑你,怎么会笑你?”筠之望着他眼睛,很认真地点头。

日光透过枝桠,在筠之脸上映出明灭的光影,原本就辉明的双眸被映得愈发烨然,星沉海底,雨过河源。

她从他手中拿过腕绳,戴上。可这绳实在太大,能塞进她两三只手腕。筠之怕他灰心,急忙把衣袖撩起,将红绳挽到大臂上,“这样也很好看,酒肆胡姬常常这样绑臂环,西京娘子也很流行这样戴呢。”

话音刚落,红绳就从她大臂一路滑落下来。

项元听她一本正经地胡说,低头笑了,又将身后的右手伸至她身前,摊开手心,原来还有一条形制相似、圈围更小的赤金腕绳。他织了一对。

“这条才是筠筠的。谁叫你这样着急?”项元低头,专心致志地将小绳调整到和筠之贴合的圈围,他的手常年握刀,茧的触感扎实又粗糙,筠之有些发痒。

她踮起脚尖,在他眉尾疤痕上轻轻一吻,冬日里一片最轻羽毛落地,睡梦中羊绒毡毯软若无物的包裹。

筠之垂着脑袋,却感觉到夜空中漫天星星很亮,穹顶的河汉清浅如水,有丝丝缕缕的白云微浮。烟烟夜霄时,脉脉弯月语,邵项元的鼻息喷薄在她发间,他呼吸着她,一直吸进身体里,汾水和时间都缓慢成永恒。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回到雁门时已是七月底,正值军中例行的秋日围猎。国朝以武开国,自高祖起,皇室年年在昆明池围猎。太宗李世民曾言,大丈夫之乐,除天下太平、六合大同外,便是弓不虚发,箭不妄中。今上李治狩猎时,还常令蕃夷使者跟随左右,以此扬我国威,向对方展示大唐兵强马壮。

因此前朔州、胜州两场大捷,今年的秋猎办得格外隆重,军营内呼声震天,子将们带队满山寻猎,车、鹰、射、弋悉数用上,西山内日日烟熏火燎,野猪被逼得满山乱跑。天黑日暮时,结束了一日的追逐鏖战,将士们便在篝火边烧烤啖肉,载歌载舞,饮大碗美酒再酣眠一夜。征战一整年后,这无疑是最爽快的放松和歇息。

邵项元每夜回家都挂着笑,如数家珍地告诉筠之今日猎了什么猪什么鹿,射大物要用角弓,射小物要用格弓。钻木取火时要捡中间层的落叶,单膝跪地,一脚踏踏实实地踩住钻火板,当有烟无焰的阴火出现时,不能着急,数五个数再吹风燃火,才能烧得快烧得长久。

每当他详细讲解自己和阿礼的在野配合时,筠之脑袋里都会浮现“狼狈为奸”四字,没什么英风飒爽雄姿英发,全是鬼鬼祟祟偷鸡摸狗。

“筠筠根本没在听吧?”邵项元在搁架边换外衣,提高了嗓音。

“啊我,我在听啊。”筠之回过神来,煞有其事地点头。

“是么?”邵项元抱着手,审问道,“我方才说的‘火绒’是什么?”

她忖了忖,“火绒啊……就是、是火烧得很大,外焰看起来像绒毛……”

“……胡说八道。”项元换好衣服,在筠之身后坐下,将她头发捋到一边,埋在她颈窝里深深吸气,她身上有一股暖融融的清香,如青草、似牛乳,说不清是什么,又绝不是脂粉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