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借姻缘在军中埋下人脉而已,都是钻营。
“并不是要阿元休新妇……长辈们只想两妻并嫡。”她怯怯道,“如今卢笢之下狱,也许要流放。阿元青云直上,有罪妇为妻实在不利,况”
“我不是崔士昌,不会将前程寄于他人床笫之上。”项元正声打断,眼底透出深寒。
床笫之上?延璧哑然。阿元从未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可是,阿元一向最是孝顺的,今日不应,之后项祖父必然也会再提,那时岂”
“我高攀不起。”他凌厉的下巴刀刃般微微扬起,冷冷道,“我和筠筠很好,家里已有外祖父,我们不用再供一尊菩萨。你自便罢。”
她正要再诉苦,焰火却砰砰在屋顶炸开,近空烟尘乱卷,弥散着刺鼻的硫磺气味。
项元闻声,连辞别礼都未行,直直往外去了。
疾步至府外,马道上已被看烟花的宾客们塞满,四下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项元身裁甚高,目光越过众人头顶,仔细搜寻,果然看见墙边有个梳双刀髻的脑袋,微仰着头,在这斑驳陆离的光影中分外可爱。
焰火一轮轮升空绽放,轰响连天,许多郎君娘子都互相替对方捂着耳朵。邵项元一路念着“借过”,缩着肩膀,从人群里,从一双双含情脉脉的眼睛里,艰难地朝她挤过去。
夜空中烟花纷纷不断,红的像珊瑚,又像带焰的石榴抛在天上;绿的像翠玉,散时又如杨柳含烟;还有紫蝶飞飞一样轻盈的,桃花一样团团簇簇的;金银颜色更是远耀云上,瑶光缀后天花落。
初次见烟花的小儿们,或想捡来当弹丸,或想拾起当花钿,可火花一至身前,便不见影踪。
邵项元离筠之越来越近,心中渐渐雀跃起来,这是他们初次一齐看焰火。玉树银花千枝开,就要见到阿筠明净的笑脸了。
他笑吟吟地站在筠之身后,还在思索应当怎样和她打招呼,却听见筠之游丝一线的声音呢喃着卢照邻的《十五夜观灯》和李贺的《苏小小墓》:
“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怎么吟出这样悲的句子?
项元心中一凛,急忙去拉筠之的手,“阿筠?”
筠之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没有收回手,但也没有转身,只是默默伫在原地,背对着他。
“阿筠?”邵项元又捏了捏她的手,筠之更加将手指蜷缩起来,一点一点,像冰棱握在手心里化成冰她恨不得自己的手完全从他手里消失。
白日里他们甜丝丝地牵手来这里,她也笑盈盈地和自己的同窗旧友对饮,此刻怎么又倒退回起点了。
邵项元没有松手,但也不敢再用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在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夏夜里,所有人都笑意盈盈地望着烟火,他们却各自站在原地,无法再向对方靠近一步。
邵项元怔怔失神,一声,两声,头顶的烟花仍不知好歹地怒放着,一滴,两滴,有水珠滴在自己的手背和衣袖上。
下雨了么?
也好,这夏夜太闷热,若能有一场雨驱散这些恩恩爱爱的眷侣最好。
可夜空万里无云。
他终于回过神来,一把将筠之搂进怀里。
她没有挣扎,只是一直发抖,虽然极力抑制着,小小的肩膀依旧微微耸动,无力地抵在他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