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之机敏,竟知道我爱尝隽永碗。”裴行俭微笑,引杯品味,那是一双布满皱纹却强壮舒展的手一个历经世事,却依然欣赏微小的美与苦涩的人。

世间爱恨嗔痴,终似茶中重浊,随时间沉淀凝落,唯有阅尽千帆者才能体会茶的精妙。裴行俭如今年过六旬,半生戎马两鬓的头发早已花白。这一隽永碗,当朝除了他,也只有薛仁贵还配喝得。

裴行俭道:“茶饽绵厚如雪,茶香发而不乱,好极。我有两个女儿,比你大十岁,煎茶的功夫却不如你。”

筠之推辞:”是庙里的竹筴竹匾竹盏雅甚,烘出了阳羡茶的禅意。”

“说得不错。可见你心有佛性,才能悟到这一层。”裴行俭面露赞赏,又问项元道,“你以为如何?”

项元摇头,“大总管博学,我只知牛饮。”

“你瞧瞧。”裴行俭指着他,对筠之笑道,“太粗莽了,需得你这样书香门第的女儿管教管教。”

筠之望了邵项元片刻,咬唇笑道:“野虎不驯,我又手不能缚鸡,自然管不住的。只盼大总管善加保养,多多管教几年罢。”

裴行俭哈哈大笑,可才刚饮过茶水,一时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项元急忙替他抚背顺气,筠之也递上手帕。

“没事,我没事。”裴行俭两手按在胁下,垂头缓了片刻,对两个着急的孩子笑道:“呛了一口茶,小事而已,不必紧张。”

“气上冲喉咽不得息,眩冒,胁下痛,这怎么是小事?大总管是胸中有寒的症状,这两日必须吃旋复代赭汤,也不能伤心劳神的!”筠之察觉自己的语气过分激动,双颊骤然一红,“我阿耶在时也有胸寒的毛病,所以才心急了,请大总管见谅。”

“好孩子,你和项元都是好孩子。”裴行俭露出和蔼的笑容,“前些日子,陛下身边的赵内官无声无息到了军营,项元事先并不知情,倒答得滴水不漏,可见,你们这一茬兵崽子也算带出来了。等回了长安,我便告老在家,再不必劳神费力。”

项元道:“是我办事不力。若大召滩一役能胜,赵内官自然无可指摘。”

裴行俭摇头,“以少敌多,全身而退已是大胜,错不在你。况且,我在,李、窦两位都督在,要论错也谈不上你。你替我们揽责,可见有担当。将来等你坐到我们的位置,自然也会替下面人考虑。怎样?我之前说调你至右羽林卫当差,窦都督叫你自己决定,如今考虑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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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4章 将才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曹松《己亥岁感事》

项元要到右羽林卫当差么?

筠之微微一怔。

自大军凯旋后,项元对胜州战况只字不提,代州上呈兵部的请功捷报上也无邵项元三字,她便猜测是庙堂相争,殃及底下众生。如今听见裴行俭这话,心里更加确定几分。既裴行俭是清流砥柱,那,邵项元大约也是清流一派罢?

若调动到右羽林卫,虽官阶俸禄不变,但京官天然比地方官大上三分,于项元而言也算升迁了。

只是,筠之难免有些忧虑。调进右羽林卫,项元难免卷进新旧派的斗争,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古选边站队的臣子都没有好下场,贤如长孙无忌,也逃不开这诅咒。

“大总管再夸下去,我两脚飘飘然,兴许明日就犯错了。”项元对调任一事避而不答,笑道,“筠之怕干政,都要将脑袋埋进盏里了。请大总管饶恕,我先将她送回房去,再回来听提点。”

项元陪筠之走回叠翠楼,一路上湿叶满地,雨珠滴打在舒展的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