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经、满腹经纶,原本是块为官作宰的好料。况且筠之对这位谦大哥很是尊崇晋阳长公主早逝,老驸马自此又一心修道,薛绍很被帝后青睐,放在东宫读书,孤儿薛家一应事务都是这位大儿子打理。他只比令令大四岁,倒像半个爹爹。

嘉懋还说,大哥薛谦近来很受帝后器重,他上表论述,皇室为天下士族之典范,应以仁孝治天下,故而请赦杞王、鄱阳王之罪,以成皇家天伦。

筠之大惊。若论仁孝,杞、鄱二王因诅咒嫡母皇后而落罪,有何仁?有何孝?薛谦分明是借此敲打武氏外戚,提醒他们这天下姓李不姓武。大唐自开国起,就是皇李与士族共治天下,士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岂是武氏乡佬可比?

但皇后并未生气,反而称赞薛谦忠介直言,也请赦这两名诅咒自己的庶子。嘉懋实在不明白,舅母这样好,大哥为何非和她过不去?当初阿母生下自己就撒手人寰,还是舅母心疼她生而失恃,便为她请封郡主。

并且,舅母曾多次劝谏舅舅,不可盲信士族门阀人脉,国朝若要长久,必得任人唯贤。既然士族子弟能以明经科晋升,进士科就该广纳寒门弟子,是以应加试时政策论、杂文考较等。嘉懋又说,大哥成日在府上说什么“科考一日不改,国朝一日无人”,如今舅母要改科举,他却站去了反对派那边,实在费解。

“唉”筠之长叹,指着这段话对兰娘道,“我走前说了多次,将来写信,不要议论这些涉及党争的时政,她倒写了这么一长串。”

“郡主的性子从来最直,藏不住事。”兰娘笑道,“但也正因为此,哪怕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没人会计较,阿筠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可还得再提醒提醒她。”筠之提笔,写完给嘉懋的回信,递至兰娘手中。

她两只清亮的眼睛冲兰娘眨巴眨巴,乖巧道:“兰娘,能不能先替我将这封信发了?刚好、刚好我想一个人给邵项元回封信,一旦他到胜州,就要音讯全无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兰娘揉了揉太阳穴,笑得又无奈又慈爱。她点了点头,又严肃道:“回信原是应有的礼仪,只是,阿筠要牢记,媟黩既生,语言过矣,所以回信不可过分亲昵,要敬、要慎,明白么?”

“阿筠明白了。”她温驯点头。

第0010章 掩耳

“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 ” 李商隐《谒山》

该回邵项元什么好呢?说府中一切都好,自己也按时吃了药,再问问他伤热好些不曾?可这些话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个字,太冷淡了些。

见窗外园中碧波微风,日光下的莲叶荡漾着春意,筠之提笔,决定先添上一首《代春日行》《代春日行》原作者系南北朝鲍照,此处化用。:

“献岁发,君已行。春山茂,春日明。 园中鸟,多嘉声。梅始发,柳始青。 泛舟舻,齐棹惊。奏采菱,歌鹿鸣。 风微起,波微生。弦亦发,酒亦倾。 入莲池,折桂枝。芳袖动,芬叶披。 两相思,两不知。 ”

筠之写罢,不觉耳根绯红,这样写,会不会…会不会太越界了?方才兰娘还教导自己敬慎持恭,若叫她知道自己写了首这样的诗……

“阿筠!”

兰娘的声音陡然在门外响起,筠之吓得身子一抖,毛笔掉在案上,又沿她衣裙滚落,乌啦啦黑了一路,七颠八倒。

“何管家来了,说给阿筠新打了一套马具,就等”兰娘推门进来,惊讶道:“呀!怎么脏成这样?”

筠之偷偷将那张《代春日行》塞进自己衣袖里,讪讪笑道:“新、新马具?那我这去谢谢何叔。”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不当心?”兰娘替她收拾桌面,双眉微蹙,“快去罢,不好叫人家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