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李义珏为照顾妻儿请调回京,婉儿未经太后之手,擅自批红,允其秘书郎的官职。秘书郎她还想日日夜夜见到他,见一个分斤拨两的废物。

“所以我放她去见。”太后声冷如冰。

筠之脑中惊雷一响,过往的记忆一页页轰然翻过,她想起上元夜在望津楼遇见延璧时太平的神色,想起那一夜婉儿迎风飘落的泪,想起那本永远握在婉儿手里的《华阳国志》,泛黄了,起皱了,一颗默默守望的心。“婉儿,婉儿她”

太后声音一沉,“你们渴望男人的一丁点爱,可笑!那李义珏是什么东西?邵项元又是什么东西?男人是靠不住的,若他果真替你考虑,就不会为裴炎上表,叫自己身陷囹圄。”

“此事并非夫君执拗为己。娘娘杀裴炎,是为震慑贼心不死的宗室,否则再起叛乱,伤亡更重,是为天下百姓两权相害取其轻。然而在其位,谋其政,夫君得娘娘赏识,身居高位,自然该为朝廷知无不言。既裴炎并无反心,为时局所累,夫君不敢不谏。”

“筠之,扬州之乱,我没杀李敬业的妻女,自然不会杀你。你安心做事,做得好,我会为你尚一名家世高于邵项元的郎君,将来权倾朝野,比耽于情爱痛快得多。我用你,是因为你像我,但你和婉儿都太叫我失望了。”

亿岁殿中有木鱼声传来,均匀地一声声敲着,永续不断,为地底的黄泉纪录时间。筠之想起去年上元太后供奉燃灯佛的微笑,三十年,真能如井水无澜么?

筠之道:“是娘娘抬举,微臣不及娘娘万一,将来掌权也非力所能及。娘娘事先帝三十年,共同扳倒长孙无忌,斩上官仪、绞李义府,收百济、灭高句丽,撰《律疏》、改科举,是真正携手与共的战友……杀人放火的共犯。”

太后点过胭脂的红唇向上一掀,“好大的胆子。”

筠之满手冷汗,喉咙也汗淋淋地堵住了,声音颤抖。“永徽年间,先帝不孝不义不顾人伦,宁可背万世骂名,也要立娘娘为后。先帝病重整整三年,娘娘要废李显、早日称制都轻而易举,可念着这份恩义,坚持等到先帝咽气,给先帝最后之安宁。厌恶而深爱,猜忌而信任,至高至明,至亲至疏,这份情只有娘娘和先帝能拥有。

“娘娘供奉燃灯佛,菩提影现,心水常清,可微臣不过俗中又俗的俗人,难以忍受独自登顶、俯视茫茫的寂寥。当年为《长安古意》,夫君对先帝议及‘少年夫妻恩义深’,如今,只为恩义,微臣也得请恕夫君。

“如今突厥、吐蕃虎视眈眈,若不尽早铲除,突厥趁机南下,取定、并二州,洛阳何能长久?娘娘和先帝的多年经营也将毁于一旦。若此时以夫君领兵北上,不仅突厥事平,黑齿将军亦能西迁抵御吐蕃,更无须动用宗室一将一员,公主也可早日与驸马团圆,四厢太平,豁然清明。娘娘已经安内,此时若能攘外,将来三十年大业可保根基不撼,成娘娘万世之名。请娘娘宽恕夫君,领兵北回。”

太后凝注筠之,筠之低着头,纤密的睫毛向下垂落,粉白胭脂,脸旁上的细小绒毛在风中轻轻闪烁。真年轻,一只绒绒的小白鸽。

可她自己是九尾凤凰,有人爱她、畏她、恨她、敬她、揣摩她,她拿捏满朝文武,思考利润给谁,事态是否必须要解决,今日选择利益还是情谊,帮还是不帮,是否顺水施舍小恩小惠。一切都比当年痛快得多。她只要这份权力的美,生杀予夺的美。

但那条没走的路,午夜梦回时也牵挂过。

风吹过,重重叠叠的芍药花朵簌簌而响。往事如潮,顿时涌上心头,但她不该回首。

良久,太后道:“婉儿在益州铸币,你说,怎么查贪赃?”

筠之想了想道:“铸发新币后广告百姓,限三旬之内以旧币换新币,过期失效;再严密监视五旬之内有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