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很好啊,扮得更像些。其他商队娘子的下巴都尖尖的,也许操心生意的人都是这样。”
他低声一笑,“像不像都不要紧。难道有人敢说什么?”
筠之倒不介意旁人嚼舌头。褒姒烽火覆周,妲己助纣为虐,她清楚红颜祸水是男人懦弱无能的借口,将失败推给女性承受。只是少些闲话能躲掉许多麻烦。
邵项元起身,将地图铺展在木案上,撬起箱匣的一头,伸手进去一阵掀翻,里头却空空如也他竟忘了带标旗。
“筠筠还有珠花么?”
筠之点头,从紫檀盒里选了十几枚大小适宜的珠花,一一别在他头顶。他也不恼,她贴一枚,他便摘一枚,再插在地图的沟沟壑壑上。
筠之篦完解散的头发,坐来他身旁,摊开书卷,提笔絮絮地圈点。先帝在时曾令废太子召学士共注范晔的《后汉书》,后藏于太极宫内阁。娘娘称制后延续此政,诏北门学士们共注魏晋南北朝史,筠之临行前就带了魏收所著之《魏史》,闲时多有批注。
项元俯身看着地图,时不时别过头来吻她一下,又吻一下,有夏夜的风轻绒绒地扑在她脸上。他心不在焉道:“坐我怀里写。”
那地图比她臂展还宽,案上的余量很少,她摇一摇头,“放不下书了。”
他于是将地图推得很远,抱她来自己怀里。
筠之抵着他胸膛,很安心地靠着,世上再没有比这儿更踏实的所在了,绵绵依偎中,连书卷陈朽的气味也是甜蜜的。
二人各读各的书,项元忽而道:“这仗很好打。”语气有见猎心喜的兴奋。
“此地为制胜之关键。”他牵起她的食指,圈住地图上一处小尖,羊皮卷的触感很韧,而她的手指是滑腻的,甚至能从他指缝间溜走。
筠之瞧了瞧,确认道:“这儿是都梁山吗?”
“不错。李敬业麾下有个叫魏思温的参军,很机敏,主张叛军由此渡淮北上,直取洛阳,一决胜负。若真如此,恐洛阳危矣。幸而李敬业未从,反在此时回马杀向润州。”
筠之点头,“我明白了。孙策厌袁术,要先南伐横江,取江东腹地,立足后,能以大江自固。李敬业也是此心,先取润州为基,将国朝隔江划成两片,分而治之,自己割据东南。但勤王之师没有离京城愈来愈远的道理,如此一来丢了民望。”
“不错。这几日正商议两军对垒该从何打起。后军总管苏孝祥和其他几个将领主张绕过都梁山,绕过盱眙,直取江都,临下阿,与李敬业主力决战。”
筠之很仔细地找到下阿的位置,歪着脑袋端详一会儿,很不解地道:“可若战况不利嗯,不是说哥哥会输可一旦在下阿失利,叛军前后夹击,我师只能坐以待毙了。”
他抱着她笑道:“聪慧真是美德。”今日在李孝逸营帐中,他对着苏孝祥及其他将领讲了两个时辰都梁山之切要,这几人却还是痴痴傻傻地坚持先打下阿。所以他从小觉得解释是无用的,任何事要说第二遍他便不耐烦。
筠之仰头笑道:“那傲慢就是罪过。”
“我认罪。”项元短促地笑了一声,仍牵着她的手指在地图上圈圈点点,都梁山、下阿溪,他没有标旗,龙蟠虎踞之堑用她小小的珠花占领着。
扬州叛乱生死攸关,若此一番无法击溃李敬业,其临江割据东南,国朝疆土一分为二,则历史又要回退到百年前南北分裂之局面,贞观、永徽所创的盛世将化为乌有,狼烟四起,哀鸿遍野。
地图上插满浮翠流丹的珠花,有香气幽微飘来,窄窄的天地豪阔地展开。恍惚间,李敬业魏思温等名字模糊了,化作一只只青的黄的陶土泥人,而她还是垂髫幼子,和邵项元靠在一处,拿着泥人过家家。
筠之伏在他手臂上不住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