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的屋舍敝旧,邻近的街道上有孩子们的歌声传来,“一片火,两片火,绯衣小儿当殿坐”,歌声伴着拍手声,和在长安时一样。
筠之听着,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下两个“火”字,上下排列,正是“炎”字。筠之凝了笑,如此上下拆字,“绯衣”即“裴”,歌谣合在一处是“裴炎小儿当殿坐”,是说裴炎之子将来要做皇帝,裴炎要篡权。
“哎唷!”门口进来一名掌固,“可了不得啦!”
筠之吓了一跳,慌忙将纸卷进袖内。
“今日早朝真了不得!”掌固惊呼一声。太常寺的众人素日清闲惯了,纷纷凑上去听他说话。
“扬州来报,李敬业谎称自己奉密诏讨伐叛贼,从监狱里放出囚犯,又打开械库,给囚犯分发武器。几百人一夜占领扬州城,已经聚集了小一万人。还改了旗帜,说武后专权,天地不容”言此,掌固打了打嘴巴,“总之,胡说什么要匡扶李唐,扶植李显!咱们说话此时,也许已揽了二十万人,直往洛阳打过来咧!”
“二十万人!”屋内霎时沸了锅,近日武后改制的步子迈得太大,无论亲武派反武派,心里都一日比一日紧张,然而这种担忧是禁忌,说出来要杀头,轻易不能开口。
一听扬州反叛,众人再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一说“究竟生错了时候,三两年间碰上这样多事”,一说“李敬业是李勣的孙子,李勣可所向披靡”,一说“洛阳迟早要陷,不如早日收拾东西回乡县老家”,越说越恐惧,忽起忽落,一波三折,仿佛李敬业已经打到洛阳城下,这里的人都被烧掉了一只手、半条腿,城里也没有米面可吃了。
有人哭诉起来,其余人也长吁短叹,急得在屋里抱手转圈。
“都胡说什么?”邵项元下了朝,来太常寺接筠之回家,不想听见这些,冷肃地训斥一番。
筠之原本也听得凄然,可一见到他,心里便暖暖地平安下来。
上了车,筠之先将方才“裴炎小儿当殿坐”的发现告诉项元,说道:“我想,裴炎一介老迈,又是文臣,哪儿来的兵篡权谋反?这歌谣我在长安时就听见了,想必是有人处心积虑要陷害他也许就是这拨扬州叛军所为,大战前瓦解裴炎和太后的关系。”
项元“唔”了一声,筠之的推测虽然有道理,但近来裴炎当堂驳斥太后,叛军却操控不了,是裴炎自身意志所为。于是笑道:“二十万人打过来,如今自身难保,筠筠倒有闲替他考虑。”其实那掌固所言夸大了,此刻叛军至多纠集几万人而已。
筠之冲他眨一眨眼,歪头笑道:“你在这里,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项元心里很得意,弯了弯唇,拖着腔调道:“噢可我也没办法。李敬业和京城里的酒囊饭袋不同,饶是叛了,朝臣们仍夸他有勇有谋,敢放囚犯举事。”
筠之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之前护送先帝封禅,项元不是也从诏狱里找来那个什么什么威的么?这一招,你还比他早用一年呢!这些酸儒根本不懂你的厉害。”
邵项元只是看着她笑,“你真可爱。”
筠之皱了皱鼻子,问道:“说真的,项元有什么主意么?”
“无需什么主意。李敬业虽比其他世家子强些,但也是坐享祖父的江山,没有治军的手段。这帮人是乌合之众,等不到过淮河,就要内乱了。”
“果真么?”
“果真。早说过的,百姓不在乎大唐姓什么,日子好过最要紧。谁愿意长久地跟着他赤脚打天下?”
如今卷入事变的是人身有困的囚徒和户制低下的杂户工匠,尚不足为惧。邵项元虽不愿承认,但自太后称制以来,轻徭薄赋的政策很受民间称赞,定期考察地方吏治、宽松处置逃亡农户两件事也极得民望,富庄大户自然不支持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