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银旗,连尚书、中书、门下省也改名叫“文昌台”“凤阁”“鸾台”,其余省、寺、监、率之名,悉以义类改之。这套新叫法由婉儿和筠之共同拟定,原定今年年底才颁布。

婉儿微微叹气,“其实我也这样想。这次娘娘太心急了,武承嗣又在一旁撺掇。”

筠之道:“为长远计,还是该对刘太傅低头。”

婉儿点头,“自然。不为民望,刘仁轨自身就有举事的财资人脉虽说他不至于如此,还是谨慎为上。”

筠之道:“所以,还是遣武承嗣带着印玺、娘娘的亲笔手谕往西京最好。手谕,手谕先夸刘太傅说得对,赞他直言谏上,还要紧咬‘代政’二字,不留把柄。”

说完,筠之提笔写道:“今以皇帝谅闇不言,眇身且代亲政;远劳劝戒,复辞衰疾。又云‘吕氏见嗤于后代,禄、产贻祸于汉朝’,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贞之操,终始不渝,劲直之风,古今罕比。初闻此语,能不罔然;静而思之,是为龟镜。”她停笔,略忖一忖,继续道:“况公先朝旧德,遐迩具瞻,愿以匡救为怀,无以暮年致请。”

婉儿接过端详一番,赞道:“若论草拟诏敕,筠之一人可抵十个北门学士,简练周全,兼顾文辞。”

“他们是顾虑太多的缘故。我想得少,所以才能切要。嗯将来,我回代州之后也是一样的。婉儿一封信来,我便回函给你。”筠之总是强调“将来要回代州”。

婉儿笑了笑,没言语。

她们谈话的此刻,天空很阴沉,雨也变紧了,大点大点哗哗地落在庭院里。风很急,芭蕉、香樟、槐树、枫树都吹弯了,一蓬一蓬地晃着。空气里湿黏黏的,能闻到泥土的腥气。

筠之道:“我有时很害怕。”婉儿没问她怕什么,垂眸略笑一笑,“我知道。”

近一月,邵项元连日称病不朝,太后一笑置之,仍赏前后锡马三百匹,金银器物千品,锦罽织皮百段,她对自己人一向很大方。但筠之还是不安,雾海航行,她觉得冰山近在眼前了,只是一片浓白中看不清。自从太后在上元夜绞杀飞骑,后来又重用酷吏、大兴告密之事,筠之总梦见大船触礁,撞上去,沉没,残骸碎片浮在乌黑的海水里。

侍女们在廊下煮药茶,风声呼啸,小红炉的火苗不温不急,水声里咕噜咕噜地顶着盖子。

婉儿道:“水开之前最吓人,感觉世上一切都要煮沸了。但水开了便不必怕,最坏不过烫伤。”

最坏不过烫伤。她们都有一些自毁的倾向。

筠之笑道:“我该走了。”

婉儿起身去看侍女们煮茶,笑道:“好。回去路上小心些。”

次日早晨还是雾蒙蒙的天气。筠之坐在镜台前理云鬓,铜镜中映着邵项元懒懒散散的倒影,他正贴着一只团花锦地四叶花卉枕,嗅上面残留的茉莉香气。

“夫君要吃些羊酪粥么?”

“不吃。”他仍躺在绸被里,转头朝她笑。衾被里的风吹出来,暖暖的,像绸面缎子敷在脸上。

蝉翼纱幔挂得很高,半卷不卷地卷着,在风中悠悠地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