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之“噗嗤”一声笑了,“叔叔如今隐居太白山,原来,是承自祖宗真传。”

“过奖,过奖。”卢照邻捋着胡须笑,“所以,做官还是法家强些。若咱们家塾明日起改教《商君》《荀子》《韩非》,五十年后倒还能再出几位宰府。”

“项元就爱看韩非。”筠之摇头,要落子的手也低垂下去,“所以总是我拖累他。我也‘知其不可而为之’了,但受罪的人是他。”

见她低落,卢照邻忙揶揄道:“筠儿想他,想回洛阳了,是不是?”

筠之点头,沉默半晌,“但我怕给他添乱。”

照邻笑了笑,将夜时,窗牖是淡青色的,庭院的枯枝映在窗上,像裂纹。窗下的纱灯有一圈黄的光棱,很多年前,他也这样对着一盏灯,一盏泛旧的益州的灯,担心自己连累心爱之人,忍着,再没去见她。殊不知那一夜,那一刻竟是此生最后一次看她的脸,那年他二十八岁。

他老了,但总有人还年轻。

“筠儿,”照邻停棋,“人与人原是无数的偶然,故而漠不相干的人从不闹意见、从不相互连累,但有人偏偏要跨过去,从此,偶然种下了根,两个人的命绕在一处,爱恨喜怒也绕在一处。既‘知其不可而为之’,此刻又顾虑什么呢。”

他收起棋盘,吹灭了灯,黑暗中半白的须髯辨不清颜色,倒年轻了几分。“城门还没下锁,快去罢。长安这里有兰娘子,有我和你杨叔叔,你放心。”

太好看了????

第0074章 急弦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贾岛《述剑》

二月丁巳夜,冷月无声,寒霜满地。

长乐门外,赵内官遣出十六个干儿子至各府宣旨明日卯时,百官依旧至乾元殿早朝。

下半夜的风声愈发紧了,芬芳殿中的炉火烧得极旺,武承嗣先是躁得扯了一番领子,见赵内官迟迟不归,两手剪在身后,满殿地来回踱步。婉儿、裴炎、刘祎之亦眉头紧锁,愁云惨淡地相对坐着,邵项元立在屏风边,缄默着,双眼笼在眉骨的黑影下。

案上的蜡烛被急风一吹,火苗往后倒折过去。

“娘娘”赵内官急步进来,头上的风帽被露水浸得透湿,但来不及摘下,“禀娘娘,禀中书令,明日早朝的消息已经吩咐下去,众人都接了旨意。但,皇帝的近身内官夜访骁卫府,先见了韦皇后妹夫冯太和,又进卫府谈话,整整两刻钟。”

裴炎道:“冯太和说了什么?”

“老奴无用,不能得知。但那内官出来时春风得意,一路走小门回至甘露殿,老奴怕打草惊蛇,便没有将他捆下。”

明日早朝就要逼宫,如今左右骁卫府乍然倒向皇帝那头,众人都面面相觑。

“哐啷”一声,武承嗣砸了茶碗,“骁卫府这群首鼠两端的贱货!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抱着现成的饭碗不要,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国公毋急,”裴炎略一点头,转向太后,“娘娘,眼下最要紧的是,明日是否如期起兵?”

太后仍闲闲地拿着那副鹤首香箸,打香筋、开火窗,“如此,明日的计划暂缓,先按兵不动。”

邵项元挑了挑眉,这个关口,武氏竟说要退兵?

赵内官往宫外发旨时,自己已率伏兵在宫城各处就位:以乾元殿为核心,九洲池、乾元门、应天门、安宁门,协礼、陈实等人均已进入伏击位置,此时箭在弦上,难以解除。若明日不举事,这满宫城携弓提刀的甲兵,怎么和皇帝还有满朝文武解释?说她们闲得没事,请羽林卫飞骑进宫游玩?

裴炎略一沉吟,点头道:“娘娘的意思,微臣清楚。诸位意下如何?”

生气装腔最是轻易,可一旦出主意,日后就得担干系,方才满腹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