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瞧热闹的人渐渐让出一条道。
筠之犹豫片刻,轻步走到项元身前,却不知找什么话来说,只是垂头,双手攥着自己一段衣袖绞弄。
他别开目光,伸手将案上那颗脑袋往身后胡乱一推,佯作风轻云淡、与己无关,可那书生软弱,竟摔得地上一声巨响。
他忽而觉得烦躁非常。
也许因为那噪声,也许因为筠之倏然闯入他怒涛翻腾又表面平静的内心中央。
项元挑了挑眉,没好气道:“你来干嘛?”
“我…我的东西忘在这里,回来拿。”她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
他不耐烦道:“那你找罢。”
筠之愣愣点头,又轻声道:“可是,就在你手边笺纸下。”
项元迟疑片刻,从笺纸下抽出那把短刀。
他握了握刀,抬眼,面无表情道:“这是我爹的遗物,怎么是你的东西?”
声音冷硬,不留半点情面。
“噢…”筠之垂下双睫,失落应声。
项元已经转过身去,那把短刀也被他别在腰间,他宁可空看对面廊道上人来人往,也不再听自己说话。
他神情阴郁,此刻月色温柔,但他的背影是暴戾的,满是愠怒的眼睛深深陷在眉骨的阴影里,锋利,不屑,无情。
筠之觉得胸口钝钝闷痛着,可能是伤心,也可能是又涨奶了。
总之这样傻愣愣地站着,好没趣。
她也转过身,平静道:“那我走了。”
邵项元的心猛烈跳着,但人却木头似地杵在原地,他听见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也听见筠之失落的脚步渐渐走远了。
是不是该开口挽留她的?
窗外夜色浓厚,他好像在池塘的水底,路过一个又一个月亮,但什么也没抓住。
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悔得肠青,懊恼的双拳又牢牢攥紧,不想她走,可又想不到积重难返后还让她留下的理由。
四下静得出奇,微风轻拂纱帘,吹干他前额沮丧的汗水。
忽而,筠之清泠如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可是,夫君已经把刀送给我了,不是吗?”
她没有走。
邵项元蓦地转身,她还站在那架绛纱灯边,眼尾微红,憔悴玉容,朱色灯光在她双颊上映出一层薄胭脂,是被自己无限爱怜后的闺中颜色。合欢花的灯色纠缠在她长发之间,那清甜如新草的、含水笼烟的发香又朝他飘来,叫他心摇神漾。
不想再看她的脸了。
否则又会不知不觉投降,俯首帖耳等待她不容抗拒的神谕。
他低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她莹白的双手筠之牵住了自己衣角,弯曲的手指在温柔地恳求。
项元回过神来,紧蹙的双眉愠于自己色令智昏,好没出息。
他面露恼色,抬手要收回衣袖,但筠之仍紧紧牵着,丝毫不放手。
她咬了咬唇,仰头,凝视他浮冰浅动的双眼:“今天,回不回家?”
承认吧 你小子超爱她????
回啊你说回!
第0067章 逐灯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苏味道《正月十五夜》
回家,回家,筠之的话像悬空的手在棋盘上犹豫,忽而落子砰声一响。
恍惚间,项元险些将“好”字脱口而出。
他皱了皱眉,闷声道:“我还要去羽林狱。”
可这话到底也不妥,拒绝听起来像模棱两可的解释。
于是他收起案上障刀,抬脚便往外走。
但筠之依旧紧捉他的衣袖,忐忑道:“可羽林卫的人告诉我,说夫君一次也没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