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无论她干什么顾惟都一定要跟在身边。准确地说,他不能忍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唯一的例外就只有她回家那天,对母亲将心事和盘托出。彼时,母女俩在她小小的卧室里相对而坐,陈蓉蓉望着母亲的脸,愧疚和忐忑自不必说。然而,最使她坐立难安的还不是眼前的一切,即便在对母亲坦白的过程中,她也一直惦念着顾惟停在楼下的车。
原本他还打算跟她一起回家,毕竟又不是头一次见她的家人,而且既然她已经坦白出一切,那就更加没什么需要顾虑的。可是别说陈蓉蓉了,就连鹤姨也不放心他同别人的母亲见面。抛开两人的过往不谈,单看他现在这个样子,这张比死尸还要煞白的面孔,平心而论,谁会放心把女儿送到这样一个人身边?她们再三劝阻,好容易才叫他打消这个念头,退而求其次的,是他决定坐在车里等她。她要在家吃饭也好,过夜也好,总之他会一直等到她回来,倘若不回来,那他就亲自上门找她。
这是关上车门前,他宛如赌咒发誓般对她说的话,所以陈蓉蓉也不敢真的在家里过夜,只是带了课本和作业,还有几件换洗衣服。她向母亲保证只是过去住几天,假期结束了就回家,可实际上,她自己也不敢确信几天时间就足以解决所有的问题。然而,慈爱的母亲还是一如既往地理解了她的决定。不是不担心,而是知道就算担心也没什么用,在她无法陪伴女儿的时间里,她的女儿早就已经长大了,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决心。对于女儿即将孤身闯荡的那个世界,她既不了解,也帮不上忙,除开爱她,她从来就拿不出其他办法。陈蓉蓉从母亲深沉而忧郁的目光当中,清楚地体会出为人之母的寂寞。
陪母亲吃过晚饭,她如约回到顾惟的车上,短短两三个小时的分离,他竟焦虑到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外加两个语音电话,并且在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完全是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她。吃饭,他要让她坐在腿上,洗澡,也要把她抱在怀里,就算夜里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会因为担心这是不是一场空梦而时不时惊醒过来。这么翻来覆去的,两个人都睡不安稳,尤其是顾惟,已经不知连续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好觉。即便如此,他仍然时刻紧绷疲惫的神经,仿佛只要流露出松懈,好不容易回到身边的陈蓉蓉,随时都会像肥皂泡一样消失破灭。
鹤姨让仆人们先把书房收拾干净,别耽误小姐复习,可哪怕是她埋头苦读的时候,他都硬要她坐在自己身上。结果没过两分钟,自己又靠着椅背睡了过去。然而一旦她想离开他的怀抱,哪怕只是上个厕所,他都会立刻惊醒。漆黑的眼睛宛如饥饿的猛兽,瞬间就把视线射向猎物可能逃脱的一切方向。
说到上厕所,这简直成了这几天里最大的难题。倘若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甚至是一起洗澡,这些都还勉强能够接受,但是有顾惟在场,她肯定就没法解决生理需求。她劝了又劝,求了又求,他反倒毫无顾忌地把她放到马桶上,自己就站在一边看着再没有比这更叫人难堪的注视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从地下室里找出一条链子,两头各带一只手铐,一头拷住一个人的手。也只有靠这条链子作保,他才终于肯到门外去等。
顾惟的问题,住在这儿的每个人都已是心知肚明,就连刚来没两天的陈蓉蓉,也已经被他的神经衰弱折腾得够呛。事实上这段时间有不少仆人辞职不干,所以家里的很多地方该清理的,该修整的,全都因人手不足而不得不搁置下来。最近陆伯又一直在美国和欧洲两头周旋,一边忙着替少爷打点美国的社交圈,一边还得处理他故去的祖父留在欧洲的遗产,一周横跨两次大西洋,对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来说,实在是分身乏术。家里单靠鹤姨一个人支撑,就是不眠不休也没法处理得像以前那样周到。
唯独漩涡中心的顾惟,好像从没想过要正视自己的病症,应该说他压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