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得出他的这番话里哪些是实话,哪些又是在撒谎。她本该对他虚伪的笑容不屑一顾,甚至该直接揭穿他试图掩盖的真相,却又不知为何,十八岁的何靖在跑道上盲目狂飙的画面,忽然痛苦地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可能是在同情他,但,也可能不是同情,有可能只是一种可悲的共情罢了。
她感到心如刀割。
“这不是玩笑……真正的朋友不会开这种玩笑。”
“你是在伤害他。”
话音方落,她的交谈对象顿时如木偶松开了提线,顷刻间,整副躯体都失去了所有的动态。应该说从这一刻起,他不再费心维持自己光明的形象。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视着她,用那双好像描过一般细致如画的眼睛,即便把内心最阴暗的一面暴露出来,眼中的波纹也依然如死水一潭。
少顷,他再度开口说道:
“你说得对,也许我们算不上真正的朋友吧。”
“……我恨他。”
他恨顾惟,非常恨。有时甚至……不,是很多时候他都这么想过,假如顾惟能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对他来说将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第177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爱憎
他视顾惟如仇敌,顾惟又何曾把他当做朋友?
也许确实有不经意间漏出马脚的时刻,但,有时他也会半开玩笑地表现出挑战之意。这既是向顾惟发出挑战,也是为了战胜自己。当然最后别说战胜了,他从来就没有一次克服过害怕输给顾惟的懦弱,而顾惟,也从来没有一次认真回应过他的挑战。再之后,尽管已经无法弄清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但的确是在那之后,顾惟开始有意无意地让着他,准确地说,其实是施舍。因为顾惟的让,总是基于他原本就不需要争的事实,换句话说,自己做得成想做的事,不是因为才华过人,而是因为顾惟没有出手。倘若他不想让他成事,远的不说,五校联盟就是最好的例证。
双壁
在将他们称为双壁的庸人看来,自己就算比不上顾惟,至少也已经达到了普通人无法企及的高度,没准儿,还觉得他们俩站得很近。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们之间的差距,没有一个人体会过他的感受,没有一个人明白奋力前行却永远无法触及目标的痛苦,没有一个人料想到他其实有多么憎恨天才,憎恨双壁这个形容
蠢材,全都是蠢材。
她感到毛骨悚然。
她亲眼看到憎恨是如何吞噬了人性,让何靖由一个上流社会的贵公子化作介于人与兽之间的怪物,细长的眉眼露出刀一样的凶光,好像藏在暗处狺狺龇牙的野兽。那种憎恨顾惟,憎恨人生,憎恨一切的情绪操纵着他,除开这种激烈的恨意,他已然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感情。
恨……她未必就没有恨过顾惟,对于何靖的恐惧,也未必不是恐惧自己也会被憎恨吞噬了心灵。或许,她是害怕自己也会变成这副野兽的模样。但怕的同时又更多地感觉到伤怀。介于人与兽之间的何靖,是会继续向野兽的方向堕落下去,还是会有朝一日重新变回人类,她不得而知。正如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何去何从。
经过一番激烈的自我挣扎,何靖像突然产生出疲惫似的,在一阵如死静寂的沉默过后,那张俊雅的脸孔仍然面无表情地望向远处:
“……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也许是因为刚才那番告解的缘故,尽管陈蓉蓉并没有很强烈的倾诉欲,然而出于一种奇怪的公平,也还是把自己跟顾惟交往的始末坦言相告。这既是她头一次对别人谈起自己的秘密,也是头一次将这些秘密用语言吐露出来。有些意外地,说出这些事的自己比原本预想的要平静得多。因为还是同样的开头,还是同样的陈词滥调,打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能跟他走多远,这是始终不曾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