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洗了,换上干净的家居服上衣,把刚刚用来擦身子的毛巾洗净、拧干带上,这才回到钟坎渊的书房。

他双手手心都被打肿,拧毛巾不啻于另一场酷刑,可他惦记着男人的洁癖,想到自己刚刚流了太多汗在地上,才宁可忍着剧痛也要去收拾干净。

元学谦进门的时候,看到先前砸了他一身的打印纸还凌乱地铺在地上。

他跪下身去,双膝跪在地上,一张一张把纸捡起来,按照页码顺序理好,叠整齐,工工整整地放到钟坎渊书桌的一脚;再重新跪下去,伏在地上很细致地用毛巾一点点把地上被汗渍沾脏的地方擦拭干净。

钟坎渊突然开口:“这是什么布?”

元学谦跪在地上,抬起头:“是挂在客房里的毛巾。”

钟坎渊的声音冷了几分:“那是给你洗脸的,你拿来擦地?”

元学谦咬唇。

他其实觉得没关系的。小时候在农村,哪儿听说过什么买新毛巾,都是旧床单洗净了裁作洗脸布,用到褪色了也不换,能有一块布擦脸擦身子就很不错,哪儿有条件讲究那么多。更何况,钟坎渊家的地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扫得一尘不染,现在只是沾了些汗渍,还是他自己的,他不嫌弃。

“我问你话呢,”钟坎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么轻描淡写却雷霆一般的重,“是不是一切都得到的太容易,所以觉得不用珍惜?”

就这么一个普通的问句,狠狠刺中了少年的自尊心。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因为他没有!

他就是深知得来不易,所以格外珍惜!所以他一直努力学着去适应那人的脚步,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可如今他竟然问他是不是一切都得到的太容易了,所以觉得不用珍惜?

他没有!他很珍惜!珍惜极了!

他不想跟他犟的,可就这一句,让他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

少年一下就委屈了,委屈狠了。

元学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上顿了顿就狠狠埋下头去,咬紧了牙齿擦完地上的最后一块汗渍, 攥着毛巾站起来,准备离开书房。

“你去哪?”

钟坎渊却出声叫住他。

元学谦背对男人,捏紧了毛巾,不肯说话。

钟坎渊冷声训道:“擦过地板的东西,你还想擦脸?扔了!”

元学谦没接话,捏着毛巾固执地出去了他要去洗毛巾。

元学谦把毛巾洗净挂好,在卫生间哭够了、收拾好情绪才又回到书房。

他进了书房,拾起先前的板子,走到钟坎渊身侧,深吸一口气,毫无挣扎地屈膝跪下。

气劲过去,他心里清楚,自己刚才犟着去洗毛巾,回来总要付些代价。不是不委屈,也不是不想较劲,只是……那人早已用惨烈的苦刑把恐惧种进他心里,更何况元学谦深深地记得,那人曾经跟他说过的话“永远不要与你无法抗衡的事物做对;螳臂当车,不叫壮烈,叫愚蠢”。

是啊,反抗他没有任何益处,只能给自己换回加倍的惩戒。

元学谦曾经觉得自己算是一个很要强、有骨气的人。

他出生在南方的一个小镇,在镇上读的小学,初中考进市里的重点初中;中考时碰上市里的重点中学搞全省自主招生,他考进了,去了省会城市读高中;再到高考,进了庐大。他从初中就离开家、开始去市里住校,对家里的印象很淡薄,更何况那样一个家庭,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元学谦的父亲最初是一名热水瓶厂的工人,母亲是镇国土局的一名普通员工,当年他们经人介绍认识,正值热水瓶厂的黄金年代,员工福利很好。因此,两个人认识后迅速结婚,结婚的第二个月,就怀上了元学谦。没什么爱不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