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后方,唯有许听竹一人。
他襟袖整肃,青玉簪绾发,衣冠合乎礼制,端坐席上。
未曾看她,修长指骨捏住蓝釉茶盏,吹拂茶叶碎末,悠然一饮。
听闻御史总宪许听竹,为官清介自守,克己复礼。如今清冷模样,不与朝臣交谈,倒也是坐实了。
可顾烟萝未曾料到,一副文人模样的许听竹,射术甚佳。
之前围猎时,顾烟萝本与夫君同行,不料林中马匹受惊,奔逸而去。
马儿带她冲入深林,愈行愈远,夫君的唤声早已听不分明。用力扯紧缰绳,烈马却不从掌控,将她甩下马背。
四周丛林蓊郁,寂寥无人。却听林荫里窸窣作响,霎时,一头野狼朝她猛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至,没入野狼咽喉。
她放下横臂,抬眸看向来人。
男子身量峻拔,玄衣窄袖,佩弓持剑。离她尚远,却也窥见松间皓月之姿。。
许听竹淡声问道:“夫人无恙?”
这个人,她未曾认识,却好似知晓她?
她愣怔片刻,仓促起身,尚未来得及道谢,便听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烟萝!”梅致疾驰而至,翻身下马,满脸焦急之色。
见到夫君的一刹那,顾烟萝便止住话语,步履飒沓向他奔去,扑进他的怀中。
见她安然无恙,梅致眉川稍缓。
“方才惊吓,可受伤了?”梅致低声问道,语气中满是怜惜。
她攀住夫君衣襟,犹带后怕:“差点命丧狼口,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紧紧相依,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梅致目光掠过静立的许听竹,对他拱手一揖:“今日多谢许御史出手相救。”
顾烟萝也启唇道谢:“多谢大人。”
许听竹微微颔首,拾起箭羽,垂眸拂去指尖微染的残血,目光淡漠,不起波澜。
步履从容离去,与顾烟萝和梅致擦身而过。
那背影,肩骨显露几分落寞。
她一瞬恍神,旋即低下头,将心思埋于夫君的臂弯中。
这人分明是救她的,眼神却令她害怕。
*
席上,她思绪收回。
或许,得托茶敬他一回?
来到许听竹面前,举盏温言又是道谢。
许听竹目光落在她唇瓣上,语调意味深长:“夫人的口脂,缺了一块。”
瓷盏没有印上口脂,顾烟萝一愣,也许是方才夫君安抚她,啄吻去了旖色。
暗恨他原是轻浮之人,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还道出来。
耳尖染上红云,仓促放下瓷盏,欲去补上口脂。
许听竹目送她背影消失,视线调向她用过的瓷盏。
上面残余极浅的唇印痕迹。
那天秋猎,本是言行圆融,处世待人恰如其分的许听竹,孤寂如朽木,枯坐高台,一言未发。
*
拔步床上,鲛绡帐内。
顾烟萝梦里含混呓语,“夫君,夫君!救我!”
那勾住她腰肢的手,僵滞一松。
翌日,顾烟萝醒转时,身旁无人。
四十二、弃之如敝屣(1k珠掉落)
四十二、弃之如敝屣(1k珠掉落)
晌午的时候,下人摆上案碟,菜蔬鱼肉俱全。
许听竹尚在公署,顾烟萝一个人坐在食案前,细弯蛾眉含愁。
家人在蛮烟瘴雨的崖州,颠簸受苦。自己却在金陵宝地,被人豢养圈困,愧怍难当,心中泛起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