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凝视片刻,随即特别缓慢地抬头,“你这次回来,是怎么跟你老师说的?”

“小朝,”平整的指甲一下就陷入了掌心,“没同老师呃。”

手机被勃然的怒气惯向少年笔挺的身躯,直直冲着那张拧起眉毛的俊脸而去,不出意外擦过下颚,“铿”的一声砸在他线条分明的锁骨上缘,而后径直滚落在脚边的地板上,直挺挺“咚”的一声,地动天摇。

净白的下巴边缘瞬间就浮现出一道明显的红痕,景朝却连垂头的动作都不敢有,颤抖的眸子迎上父亲冷然的目光,那寒气浓重的脸色,已然是大怒下的阴沉。

“你是说,在手术室里当众挑衅了季主任,又不听规劝地顶嘴后,没有交代,没有解释,没有认错,甚至不曾知会你老师,就回来了?”磅礴的怒意顺着每个词掉落在空气里,然后像一朵朵炮仗似的相继炸开,不一会便满是硝烟的味道,“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景朝,你是把B大附院当作借宿的酒店吗?!”

刺耳的话语狠狠挑拨着少年的神经,景朝从未觉得如此不堪过,两排牙齿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打不开,紧缩的双眉里仿佛隐约能看到对自己犯下的错透露出的难以置信。

景至本就不再想听任何一句毫无意义的认错,没有理会少年的默然,单手一指无声躺在地上的手机,“自己拨,开免提!”

屏幕斜下方,一条弯弯曲曲的断痕延伸至斜角的另一端,细小的裂纹昭示着主人不加掩饰的怒意。手机被静放在桌面上,“嘟嘟”的漫长等待音足够扰乱少年的心绪。

老师会在急诊手术吗?会在查房吗?会不会需要给后天的讲座准备资料?看到父亲的电话会惊讶吗?那条短信是不是想要试探自己在家过的好不好?

“您好,请讲。”清凉而熟悉的招呼语打破僵默,季杭的声音,同多年前那个夏天,景朝第一次小心且敬畏地按键接通这个号码时,如出一辙。

“老师”可少年的语气,远没有当日的意气蓬勃,内敛笃然,“方便说话吗?”

“小朝?你在你父亲身边?”

几分意外,几分惊奇,还有那么几分掩藏得严实的担忧,可唯独没有气恼,没有愤怒,没有哪怕一丁点儿,被学生公然顶撞了又不辞而别后的不满。

其实仅仅是“小朝”二字,就足以让少年鼻根后的那两颗酸豆子发酵膨胀,然而,他甚至来不及调整情绪

“景朝。”这一声唤,来自于景至并不怎么令人熟悉却极具辨识度的低沉语气,方才砸手机时的怒气俨然湮灭无影,只对着眼前的少年淡淡吩咐,“你跪下。”

“景总!”电话那头那下达抢救医嘱都波澜不惊的话音,没有一点遮拦得赫然爆破而出,瞬间聚齐的震惊和隐怒尽数落入景朝耳蜗。

可少年很快便将自己心里多余的侥幸摈弃,缓缓抬眸看向父亲,紧抿的双唇反倒微微松开了些,任由微凉的空气在嘴边徘徊。片刻的沉默后便向后曲了左腿,膝盖一沉即是“咚”的一声,像是要在地板上凿出一个洞似的,紧接着便是右腿。

两膝并拢,双臂垂落,脊背挺立,标准到无可挑剔的跪姿,每个细胞都向外散着独属少年气息的虔诚和恭敬。

“老师,对不起,小朝道歉。”时隔五天说出这句话,少年不知为何觉得如坠冰川,口舌僵硬,手脚发凉,“小朝无礼冲撞老师,请老师”

甚至不敢求情讨饶,“请老师,不要生气。”

“小朝,”季杭素来沉稳的语气,难得显得有些急促,深吸过一口气,才恢复了往日的坚定沉静不容置疑,“小朝,你先起来说话。”

然而,再怎么不容置疑,仍旧不过是隔着几百公里开外的音频输出。他的话音才刚落,便是景至轰隆贯耳的怒意从头顶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