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放着的东西时,蓦地冷了三分。
一小叠印有B大校徽的笔记纸上,端端正正写着三个大字:检讨书。而压着纸页没有被窗间的微风吹落的,竟是一小捆竹枝。
不同于从前的乔硕,季杭脾气上来抓过来就打,从听诊器到螺丝批,几乎都被用作过刑具,也不同于安寄远,每次动手都是戒尺藤条皮开肉绽的,季杭罚景朝,多数是抄病历凶几句之类,为数不多的几次动手,也是警示多于惩罚。
“小朝不该无视老师的话,更不该顶撞老师。”说完便微微垂下头,双臂轻轻扶在墙上,从足跟到脊背便是一条挺直的线,“小朝知道错了,老师罚吧。”
季杭丝毫不怀疑景朝对他的尊重,就像现在,即便肚子里的委屈都快把自己憋爆炸了,依旧心甘情愿地在他面前低头认错,只是
“你顶撞的,只有我一个人吗?”
季杭定定地看了他三秒,见人微动了下嘴角,却还是没发出一个音节来,便将视线落在少年那俊秀大气的字迹上。
作为师者的季杭很懂得因材施教的道理,比如写检讨书这种惩罚方式,若是用到只要板子不上身,什么花言巧语都好意思说出口的人身上,比如乔硕,那便是除了浪费墨水起不到丁点儿作用,再多的字都只不过是百度文库的搬运工而已。
可对于景朝这种一句批评没受就先把自己骂个千百次的孩子,则再好不过。是以自从大三进了手术室,被季杭捉到错处的机会一多,景朝便时不时地被要求交份检讨书过来。大到出门诊同患者起了摩擦,小到熬夜被抓包,无论检讨书字数如何,没有哪次不是诚诚恳恳地剖析错误的。上次季杭带人回家吃饭时,还打趣过,等景朝毕业了就请B大出版社将这几年的检讨书结集出版,书名就叫作《医学生常犯错误五十例》。
只不过今天这份,明显不在此列。
“持械姿势、落针位置、缝合速度,”季杭的指节在最后一个日期上敲了敲,终是被人的倔强拱出了火气,“我让你回来是反省操作的?”
景朝抿了抿嘴唇,“不是。”
季杭不喜欢故作深沉,径直问道:“觉得委屈?”
“没有委屈。”纵然摆着受罚的姿势,景朝的声音依旧坦坦荡荡,“是小朝让老师为难了,又差点儿耽误到手术,小朝确实该打。只是,小朝不明白”
季杭抬手拍了人胳膊一下,不轻不重,“站起来,好好说。”
景朝转身站好,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浓浓的质疑之色,“八支药不会全用是不是?那余下的四支是卖了,送人情了,还是干脆丢了?”
早料到景朝必然有此一问,季杭的神色并无起伏,“其实这也不全是吴医生的问题,麻醉科的绩效考核和处方数挂钩,如果数额不达标,年终奖就会减半。”
少年的眼神里掠过一抹惊异,微一犹豫却还是问道:“您,一直都知道?”
“是。”
“牺牲患者的利益去为自己谋福利?您不是这样教小朝的。”感知到自己言语间的锋芒,少年的努力敛了敛情绪,“老师还记得上学期出门诊碰到的那个,慕名而来、说什么也不肯转诊的老大爷吗?”
千里迢迢来到B市,又从黄牛手里买了高价号,却被季杭告知问题不大,转诊到B组就可以了。老大爷和家属先是一阵茫然,随即便将多日的奔波劳累化作了对季杭医术医德的质疑,质地优良的马克杯摔得粉碎,最后保安到了才收拾了残局。
看着季杭下了手术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配合着医务处的人一句一句地复述当时情况,跟在人身边一身刷手服的景朝不免替老师抱不平,医务处的主任乐得卖景大少爷一个人情,季杭却是少有地动了气,一点儿没放水地抽了人二十个手板,又罚抄了五十遍希波克拉底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