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至失望的,不是方舟学医这事,而是他的弟弟并不足够信任,作为哥哥的景至有能力和信念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方舟并不知道当初景臻提出想学教育的时候,有没有经历过反对的声音,但他知道,二哥在学校的那几年里,大哥的生活除了工作再无其他。

他为什么可以甚至无关喜好,只因为有人替你承担起了一部分本应你自己承担的责任,与你并肩却也负重前行。

景朝低吟的语声依旧萦绕在耳边,可是他要怎么告诉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少年这么个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你的父亲牺牲了些什么,才能成就一份长子的责任。告诉他,哥哥对弟弟能有的纵容,对儿子却不一定能有。告诉他,你是长子,你的父亲同样也是长子,没有一个父亲不愿意宠着自己儿子长大的,但他不能自私得放任自己的儿子去追求梦想,继而将家族重任压在自己弟弟的孩子身上。哥哥生来就是要护着弟弟的,这个景朝从两岁起就熟念于心的道理。

第225章 番外 为父为子(102)

“别说了”

方舟像是猛然跃出水面的鱼,狠狠吸了一口气,“别说了。”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鼻腔后面已经涌起了浓浓的酸涩。

景至深深看了一眼方舟脸上的表情,那双黑黝黝仿佛一眼就可以望穿人心的眼神里难得的,染上了几分情绪,有慰勉有信赖,继而用藤条点了点依旧笔直跪着的景朝。

“为什么?”这句话却是对着少年发问的,“为什么你小叔可以你不可以?”

“哥”不等景朝反应,方舟抬起眸子向着景至看去,脸上的神情是决断果敢的方医生方总少有的踟蹰和为难,眼底的心疼一点都不加掩饰,“别问了。”

再难堪再愧疚,景朝都知道自己并没有理由再保持缄默,于是又一次敛起神色收起情绪,他竟发现自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挺直身板郑重地向着方舟跪得更加规矩了些,“小朝出言无状唐突冒犯,请小叔责罚。但是”少年犹豫了一会,才抬起头直视方舟那双充斥着不忍的眸子,“但是,小朝不是那个意思,希望小叔不要生气,我小朝知道错了。”

不是哪个意思?不是委屈?不是羡慕?不是觉得不公平?

上周凌晨的那通电话里,景朝如此平静认真地听着当初自己学医时的经历,听到他有景臻为他撑腰,听到景至的默然应允,听到自己八年期间连同假期都不曾涉足过公司的事,哪怕是之后,开会途中也经常被紧急电话召回医院

不会委屈?不会羡慕?不会觉得不公平?小朝可才只有十六岁啊!

方舟多少有几分惆怅,他没有回答,只是苦着脸摇了摇头。在斟词酌句的间隙里,景至抬起藤条点在少年火烧一般灼辣的后背上,“起来。手撑墙。”

跪了有一个多小时,这点时间对他而言其实本不算什么,但是若是叠加上昨晚的三小时和今天飞机上的一小时,膝盖其实已经有点不堪重负了。可纵使随着血液回流带来的针刺般的痛,也都没有趁着站起来的间隙揉搓一下。

起身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看到方舟脸上少见的凝重表情,景朝只觉得空气中的氧含量像是极速降低似的胸口发闷。

在他心里,小叔一直是全家最不像长辈的长辈,脸上总是挂着欢脱灵动的神采,也是家里唯一一个敢偶尔和自己父亲没大没小开个玩笑的人。他不像二叔的循循善诱,却会握着自己的小手,手把手教自己学缝合,会在看到浅显易懂的前沿文章后第一时间分享给自己,也会在自己因为挨罚而没吃晚饭后偷偷给自己下面吃。

就是这样一幅时刻都柔软的脸庞,此刻却布满了阴霾。

景朝又咬了记嘴唇,转身便稳稳撑在了墙上,脊背依旧是坚挺笔直的,声音也丝毫不带怯懦,“小朝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