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含笑道:“妈怎么忘了,亲戚们都特地来了,小妹这个回门宴,不办也必须得办了。杨姑爷说不准明天就得来给你请安,到时候一看,小妹还住着以前的闺房,丁点喜气都没有,还当我们不把新姑奶奶、新姑爷放在眼里呢。正好那里还有一间早就布置好的新房,幔子帐子、龙凤烛台,都是簇新的,只要掸一掸就够了,何不请这一对新人搬进去住?至于二弟,他近来越发没有规矩了,回家竟也不先来跟妈请安,因此我做主,就命他在小书房睡好了,他方便,大家也方便。”
于太太心知这是玩笑话,倒也不以为忤。况且慎年常在书房里起居,也习惯了,便说:“那就你做主。”
这样一筹划,大家难免都觉得有许多琐事要料理,忙各自去歇息。
翌日,令年也无暇出门了,叫婢女将自己的衣箱理了理,又将衣柜打开,把挂的旧衣裳熨一熨,还有常看的小说画报,一应器具,都挪到新房里去。她本性懒散,少女时弹的琴谱,写的英文作业,都东一篇,西一篇的,随手夹在画报里,令年看了几眼,便叫人都收起来。这时见一个婢女正捧着一叠衣服往新房走,穿着素色的绉缎立领袄裙,腰身掐得很苗条,长辫子在腰后轻轻地拂动。令年一怔,问卢氏:“那个丫头怎么没见过?”
卢氏道:“何妈回老家后,又介绍了个蒋妈来帮厨,这丫头是蒋妈男人的侄女,原来跟着在厨房里帮手,妈见她长得秀气,今年索性叫她进来了。”便叫人把那婢女唤来,“阿婉,跟三小姐请安。”
阿婉忙同令年福了福,她本来很老实乖巧,不善言辞,因羡慕三小姐的美貌,不禁多站了一会,主动说:“我还没谢三小姐的赏。”
“咦,三小姐什么时候赏的你?”
阿婉笑道:“三小姐以前收拾出来的好些旧衣裳,太太都替三小姐赏给我们穿了。”
卢氏道:“怪不得,瞧你身上这袄裙,哪像个丫头穿的?”
阿婉给她说得脸上一红,嗫嚅道:“因为太太说,三小姐腰身瘦,别人都穿不了,扔了可惜……”
令年微笑道:“这袄裙本来还是妈年轻时裁的呢,倒没穿几次,只是样式不时兴了。”她对阿婉道:“亲戚要来,是该穿鲜亮点。我那里还有好些不要的衣裳,你既然能穿,就都给你吧。”
阿婉谢过令年,因怕还要遭大少奶奶嘲笑,忙走开了。卢氏摇摇头,对令年道:“你可别赏她太多。倒不是我吝啬,阿婉她爹是个烂赌鬼。你前脚赏,后脚都给他送到当铺去了。毕竟是贴身的衣裳,流落到外头,也不知给谁穿去,你不怕恶心?”
令年一听,忙将那主意打消了,因已经许诺了阿婉,便将在云南杨廷襄替她做的那几件衣裳,她嫌俗艳,没有穿过的,送给了阿婉。阿婉倒惊喜于这些衣物的华丽,对令年十分感激,只是新衣裳不曾上身,仍旧将那身绉缎袄裙换上了。
卢氏只觉好笑,对令年道:“白长一张脸,可惜肚子里一包草。要不是这袄裙是妈给的,怕她一早也当了。”
令年对杨廷襄的东西半点不惋惜,说:“随她呢。”
他们各自在房里忙碌,不觉时光倏忽而过,四五日后,听差来报,说南京大老爷一家已经下船了,令年早悄悄同金波捎了话,那杨廷襄倒乖觉,在烟馆里睡饱了精神,换上新裁的长袍马褂,短发用发油抹得乌亮亮的,携一队兵勇,神气十足地候在码头,给大老爷一家开道,把康年兄弟都给挤到了后头。大老爷一下船,被这样一个英俊时髦的少年人冲到面前,直叫伯父,倒唬了一跳,忙拱手问:“你是哪位?”
杨廷襄亦拱手作揖,朗声道:“侄女婿给伯丈人请安,小婿年后途经南京,本来要亲自登门,给伯丈人、伯丈母请安,只是军需处还催着去述职,未履公务,未敢耽于私情,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