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敢!你大哥在家里急得打转,我跟他说:你家二弟和三妹,哪个不比你精明?我看小妹吃不了亏。果然,后来看了报纸,原来不是祸事,竟是喜事呢。”
令年听她句句不离慎年,实在有些烦,便走开来,叫婢女去沏茶。卢氏话头暂停,端详了她一会,叹道:“我是真心实意,你却当我是耍嘴皮子。小妹,我佩服你不是假的,我佩服你有远见,有胆识。我呢,大概的确是吃了没读书的亏,这辈子呀,也是没有后悔药吃的了。”
令年晓得卢氏的心病,满清国和革|命党议和后,南方兴起西学之风,不独康年,连卢家那些老乡绅、旧官僚们,也被罢黜的罢黜,排挤的排挤,虽则还有些家底,终究一蹶不振了。但做康年的妇人,怎么说也不至于委屈了她,令年便不得不替大哥辩解:“大嫂,等大哥想开了,起复也是迟早的事。”
卢氏摇头道:“能不能起复,全看命了。我说倒不如就做个平头百姓的好,你大哥是个斯文人,心思又直,就算当个小官,也只有受人欺负的命罢了。这个世道,没有枪炮,没有人马,走到哪里都吃不开呀。妈是老了,心思转不过来,依我看,你嫁杨军长,嫁得比谁都好。他没家小,没根基,家里大小事体那还不是一个人说了算?人虽没读过多少书,本事倒不小,刚一到南京,就领了个署长的职。土匪当得,官也当得。大清的官做得,民国的官也做得。以前有句话,草莽英雄,平民天子,小妹,我看你以后有大福气的。”
令年哧的笑了,心道:你倒是和他心意相投,只是不好打趣卢氏的,只能满脸笑容,点头道:“承大嫂吉言。下回他来,应该好好敬大嫂一杯茶。”
卢氏将脸一扬,咯咯笑道:“茶?敬酒才对。姑奶奶回门,姑爷不露面,在我们湖州娘家,该拿大棒子狠狠打他。”
两人在房里你一言我一语,引得婢女们在外面探头探脑,有人是好奇从没见过面的三小姐长甚样,有人有差事要请示卢氏,又不敢来打岔。沏茶的婢女将放下,福了福,又退了出去。卢氏呵斥了一声,将侍女们都轰走了,对令年道:“这些新雇的丫头们,都很没规矩。”
令年道:“看着都脸生。”
卢氏皱眉道:“前几年你不是丢了个玉佩吗?后来你又从南京走失,妈嫌那些老人都装傻充楞,手脚又不干净,借着打发阿玉的由头,把好些都打发了。后来又打仗,家在本地的都躲回乡下去了,只好再雇新的,要不是我从湖州要了几个使惯了的,现在恐怕连饭都抓不到嘴里呢。”
令年拿起茶杯,沉默着微笑了一下。
卢氏当她困了,起身道:“你歇着吧。”还不肯让令年送,按她坐在椅上,体贴地说:“有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都回绝了,叫他们这几天都不要来闹你。等你缓过来,咱们再好好说说话,我这还有许多事要跟你商量呢。”
卢氏说到做到,果然这两日于家格外地清静,连小客厅的牌局也不曾开,待到第三日,却是金波上门了,连随行的兵带礼物,将院子挤得乌压压的。于太太见一箱箱的参茸虫草、貂裘皮袄,还有托盘里的一尊赤金小佛,于太太无奈道:“我们家不信这个。”叫人将礼物连同佛像都送到库房里去收着,又叫领着金波等随从去吃点心:“劳累你们从南京特意来一趟。”
金波道:“我们老爷人就在上海,说明天来拜见岳母大人和两位舅爷。”
于太太咦一声:“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通禀?”
金波哪敢说:令年夫妇其实是同船到的上海,只是杨署长不肯上门来看岳母大人和舅子们的冷脸,只打发太太来做前锋,自己则将上海的花街柳巷、烟馆茶楼逛了个不亦乐乎。眼见如今挨不过了,太太又宛如断线鹞子,没有了音讯,只好打发金波上门来索取太太。“老爷怕自己是粗人,惊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