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马丁的车来了。几位高大的医务人员提着担架进门,把地上的乌鸦的壳子抬起来。我跟上去,跟着走出休息室,走出艾特里斯的大门。

我猜我提出要跟车了,之所以说“猜”,是因为我在那时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失聪之中,自己说了什么、别人又同我说了什么,一概不得而知。上了车,我亲眼看着医务人员们竭尽全力抢救乌鸦,为他戴上氧气面罩、输液,再一次动用除颤器;看着乌鸦的身体在电击作用下一次次弹跳、回落。一次次。一次次。

所有人的面色由紧张沉淀下来,转向一种唯有目睹事态来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时会有的凝重。其中一人望向手表,另一人低头在纸上记录些什么。

我看着他转向我,嘴唇轻轻张合。

非常抱歉。

乌鸦在一片寂静之中被宣告死亡。

一切仍在无声中进行着。车子抵达圣马丁医院,有人把我带进医院的会客室,已有一位管理者样貌的矮个子男士在那儿等着。他向我点头,与我说话,最初我仍什么都听不见,一直到对话推进到某一个单词:火化。

火化。我问,“那是什么意思?”声音回归了。

“噢我明白,换一种?”对方小心地微笑着,“那么传统的土葬,还有近来新兴的海葬,不成问题,都不成问题。上次俱乐部送来的”

“乌鸦在哪儿?”我打断了他。

“呃,死者?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停尸间了。”

“他会在那儿待多久?”

“要加急的话,今天就能完事。”

“带我再看看他。”

眼前的男士狐疑地瞧瞧我,又会意似的点了点头,开始领路。我跟着他走出会客室,搭电梯抵达地下二层,走过一条灰暗的、只有隐隐的机械嗡鸣声的走廊,到了停尸间。

在引领下,我走进去,来到一台覆盖着白布的推车旁。

白布揭开,有着乌鸦面容的青年躺在上头,尚穿着艾特里斯的制服。白色大衣与黑裤子衬出他的身形,看起来同任何时候一样平凡、不引人注意。望着他,我并不感到冷,反倒全身一阵阵地发烫。

矮个子男士我已听到旁人喊他主任又一次出声:“咱们要加急处理死者吗?还是按老规矩?”

我摇了摇头,并不为回答问题,而是要否认“死者”与乌鸦的关联。“他能在这儿待多久?”我又问了一次,这回主任老实回答了:“一星期。通常来说。”

“如果要再久呢?”

“那么,就需要遗体低温保存服务了……”

“就要那个。”我说。

我必须这样做。我还有要做的要知道的事,决不允许乌鸦就此离去,无论以火化、埋葬、亦或任何形式。

那之后,我等来了与圣马丁医院合作的山谷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主任先一步与其耳语,那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轻轻点头,与我客气地商议起来。在敲定三年的低温保存套餐之后,他问我是否愿意告知乌鸦的死亡原因,那将有助于对遗体进行针对性处理。

我沉默许久。也许有人需求这件真相,也许是他的朋友、亲属、甚至伴侣……但不是我。

“因为午睡。”于是我说,“因为一场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