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出去”
没有人回应,陪护室的门半敞着,塞拉不知到哪儿去了。房间里只有医疗设备的运作声,“咔嚓”以及“咔嚓”。
“你甚至把针……放到他身体里!你不能那么对他,那是、那是错的!你不能那么对待一个人!”
苍白的、单方面的争辩在房间回荡着。我未曾想过这等不讲道理的闹剧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语言成了无效工具。
“让我们不要关注对错吧,这是种并不公正的规则,有太多漏洞可钻。”
文森特剪着乌鸦的指甲,心平气和似的说。
“的确,我有一些私人嗜好。世间存在诸多为嗜好打造的安身之所,举例来说,瓦伦蒂诺小姐,你所就职的艾特里斯俱乐部。而我的所作所为就如饥火中烧者走进餐厅,用钱财交换一顿美餐。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了。”
这番诡辩完全扼住了我方才恢复的语言能力:“这根本毫无道理!”
“我恐怕这是事实。”
“根本不而且,俱乐部的原则是尊重与自愿以及安全,你没有做到任何一条!”
文森特沉吟了下:“这其中一定存在误解。我全程对乌鸦保持关注,他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多在我的预想之中。”无休止的咔嚓声令我简直烦躁难耐,乃至开始起疑,不记得乌鸦有如此长的指甲可供修剪,“也许偶有误判……”
突然之间,文森特的声音显得遥远起来。像隔了许多层结实的厚布。
“总体上……”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我有了一项崭新的发现。
“他可说是安全的……”
我盯着乌鸦的手。那只被文森特拢在掌心、被修剪了半晌指甲的手。
“此外……”
我握住它许多次,熟知它的尺寸与温度,因此能够确定,那五根指头的尖端镶着的红线是此前不曾有过的。
“我全程充分尊重他的意愿……”
那是血。
“不过他并未行使拒绝的权利。”
文森特·法林在剪他的手指尖。
调教室,一具肉体端坐在配备拘束功能的活动椅;浅蜜色的手接过装着药片的塑封袋;一截腰肢在无尽的高潮中痉挛;一种跪姿兼具青松的挺拔与枯树的死寂;制服外套的纽扣系起了新身份;我知道了;我不知道;是的;永无边线的驯顺;空荡的、任何信息都无从留存的黑色双眼。一切收束在指尖的一线血色之中。
于那血线中,我终于直面赤条条的真相。
在更早、更早的被买下的半年前、接受调教的一周前在与我的生命轨迹交汇尚有难以想象的时日的时候。那些被信仰者称之灵魂、医者称之精神,哲学者称之思想的令一个人堪称为人的部分,与乌鸦永诀了。
他失去它,像死者失去生命那般确凿无疑。
而我永远无法挽回这件事。
某种来势惊人的不可视物质对胸口发起冲击,让我的肋间剧痛难忍、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