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家树不说话了,其实他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过没有问出口。他没有再吃面,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着袁憬俞伏在书桌上写字,台灯暖黄地照亮着他的头发和脸。看了一会儿,关家树端着碗离开了房间。
关灯,睡觉。
床很大,整洁软和,有一股干燥的香气。关家树抱着袁憬俞的身体,把下巴放到他的头顶上,像抱着一个睡枕。袁憬俞困得睁不开眼,他感觉自己的头和肩膀被压住了,有些重,他翻了个身,把头靠在关家树怀里。
“关家树,这样好暖和啊,但是晚点会不会很热?”
“……”
“关家树,你怎么不说话?你明天不要旷课了。”
“……”
“没有旷课,是请假的。”
袁憬俞睡着了。他没有听见。
02后背的皮肤
关家树念初一那年,他的爸爸杀了他的奶奶,坐牢去了。没有人再供他上学。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连他妈的脸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十三岁的关家树的人生更悲催了,他不仅没有家人,连家也没有了。
后来他被法院判给了大伯家抚养。大伯不想管他,把他推给姑姑,姑姑也不愿意要他,把他推给了伯公。伯公是爷爷的弟弟,七十多岁了。爷爷死的早,很年轻就死了,别人说是上山砍竹子摔死的。关家树不清楚,他没见过爷爷,不知道爷爷有弟弟,也没想到自己还有个伯公。
反正,靠着一点陌生的血缘关系,关家树住在了伯公家。伯公家在一个巷子里,又窄又小,破得要命。关家树在破巷子里住了一年,连伯公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伯公就病死了。
关家树记不清伯公死的那天是什么样,他只记得冷,下了雪,冷得他好像也死了一遍。现在想起来,伯公是冻死的也说不定。
伯公明明有亲人,却是无依无靠,死了几天也没人来,后来有住得近的人发现了,当然也是不管的,只嫌弃晦气。
伯公瘦瘦巴巴的一把老骨头,就这么仓促地死了,没有棺材,没有灵堂,没有人搭理住在破巷子里的一对老人小孩。关家树在家后面随便挖了坑把他埋了。头七买不起纸钱,关家树就把作业本撕了烧。只能这样了,关家树没办法,他有什么办法,那一年他才十四岁。
后来他一个人住,没钱老是挨饿,学会了偷,学会了抢,进过很多次少管所。
他能认识袁憬俞,就是因为他抢了袁憬俞的书包,然后被袁憬俞家的司机抓着打了一顿。现在这个司机是新来的,不知道他以前欺负过袁憬俞。
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又让他遇到了袁憬俞一个人在路上走。
这次,关家树还是想抢。
因为他太穷了,所以很会看人下菜碟。袁憬俞长得白白净净,身上穿着名牌学校的校服,肯定是有钱人。
袁憬俞看见他吓着了,显然是没料到会再遇到这个抢劫犯。他很怕这个人,就问,你是不是又要抢我的书包?
关家树点头。
袁憬俞问,你抢我书包干什么呢?
关家树说,我饿。
袁憬俞看他穿得灰扑扑,又想到他抢别人东西,以为他是乞丐。
那天袁憬俞没有等司机,而是带着关家树去吃了面条。关家树吃了两大碗面条,外加三颗虎皮鸡蛋,三根烤肠,一片豆皮。
吃完面,关家树说,我明天还来找你。
袁憬俞简直要被他吓死了,慌张又害怕,还有点委屈。他觉得这个人真奇怪,自己明明请客吃面条了,为什么还要来抢他的书包。
他说,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其实是坏蛋吧?求求你别再抢我的书包了。
关家树说,我不抢你书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