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在《君子之道》一书中介绍了古代经典在这个问题上的反复教导。这些教导深契大地人心,结果,即便是那些很容易陷入极端主义的外来宗教,一与中华文化接触便减去了杀伐之气,增添了圆融风范。中国也有一些时段、一些人物受到极端主义之蛊,言行狂悖,却无改全民数千年的集体选择。数千年的集体选择沉淀成了集体人格,结果,中庸不再是一种权宜之计,而成了一种文化本能。

为什么在各大文明间,只有中国能够全方位地实践中庸?说到底,这还是与农耕文明相关。农耕文明靠天吃饭,服从四季循环,深知世上难有真正的极端。冬天冷到极端,春色已开;夏天热到极端,秋风又起。这种“天人合一”的广泛体验经由《周易》提升,儒家总结,也就成为文化共识。《礼记》更是明确做出了“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的经典宣判,由此建立了中华文化的基本准则。世界上,其他宗教和哲学也都有过“中道”的理论,但是,只有中国,让中庸在世俗生活中长久普及,成了一种谁也无法忽略的实践形态。

我作为一个曾经长期研究世界艺术的学者,不能不指出,中庸在美的领域未必总是超过极端,至少是各有利弊吧。例如,当我面对中国古代戏剧中“悲、欢、离、合”的中庸结构,再对照古希腊悲剧在生命边涯上的极端呼号,就会把审美的心理天平偏向后者。对于这个问题,我在《极品美学》一书的自序中做了说明。但是,对于安定百世社会,保存和延续中华文化的效能而言,中庸则利大于弊,而且肯定。

应该说明,中华文化选择中庸,倒不是仅仅为了选择者本身的安全和长寿,而是有更广泛的关照。它会把那些站在悬崖边上的好汉拉回来,顺便也挽救了大量追随者。正因为此,孔子把中庸说成是最高道德。他说:“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论语?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