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1 / 2)

只可惜,以上一系列被“无”所否定的东西,世人常常不舍得丢弃,那么,随之也就无法丢弃那些挂碍、恐怖、颠倒梦想了。

一连串的否定,组成了一场“空门大扫除”,为的是挣脱种种相状,达到没有障碍的“如来”境界。

四、度化众生

《心经》认为,以“无”入“空”,排除障碍,是人生真正的大智慧。同是一个“智”,小机智徒增障碍,被佛经称之为“漏智”,属于排除之列。排除了小机智,就能开启大智慧,那就是“般若”。般若智慧的核心是度化,因此又称“般若波罗蜜多”,即“大智慧度化”,简称“智度”。佛典中,有《大智度论》。

度,是脱离苦海到彼岸。小乘佛教,重在个人解脱;大乘佛教,重在众生度化。个人解脱的理由和程序都已经说得很清楚,那么,从逻辑上,为什么还要拓展成众生度化呢?

有人说,这是佛教随从了普世道德,不在乎自身逻辑。对此,我不能同意。我认为,佛教由“度己”而导致“度人”的逻辑,很清晰。下面,且让我略加梳理。

如前所述,佛教在阐明“空”的学说时,着力排除种种界定,拆卸道道门槛。很快就碰到了最重要的一个界定,那就是“他我”之间的界定;遇到了最后一道门槛,那就是“人己”之间的门槛。

“我”是什么?显然,不管在生理意义、伦理意义还是社会意义上,都是“性空”。生理意义上的“我”,是速朽的皮囊;伦理意义上的“我”,是随着亲情关系的必然陨灭而不知自己是谁的孤鸟;社会意义上的“我”,是被一堆人造身份所堆垒而成的空洞名号。正如前面已经说到,一切“拥有”,都是“假有”,那么,接下来,一切“拥有者”本人,也是空相。富人的钱财是空,高官的权位是空,而更重要的是,富人和高官本身,也是空。那么,不是高官和富人的普通人呢?也一样,都是空相。

在现代西方思维中,“我”是一切的出发点。我的存在,我的权利,我的成败,我的性格……,这便是欲望的渊薮、冲突的本体、烦恼的根源。

佛教以很大的力度,对“我”提出了质疑。不是质疑我这个人的优缺点,而是质疑“我”这个概念本身的存在基点。质疑的结果,是主张放弃对“我”的执着,即破除“我执”。

我前面说到,《心经》里包含着那么多“无”,都可以概括为“无常”;其实,在“无常”后面还隐藏着一个最根本的“无”,那就是“无我”。

历来有不少佛教学者把“缘起性空,无常无我”八个字当作佛教的精髓,我很赞成。

在世界各大宗教派别和哲学派别中,佛教明确地提出了对自我个体的放弃、消融和超越,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成熟等级。

佛教当然可以与那些主张个体完满、个体成功的学说共存于世,但它又不能不指出,一切“完满”和“成功”都不可能真实,因此所谓“完满的个体”、“成功的个体”必然承担着多重虚假。扩而大之,一个世界如果真的存在着很多“完满的个体”和“成功的个体”,或者企图“完满”或“成功”的个体,那他们一定会与周边的世界天天产生区隔和争斗,因此这个世界必然是一个喧闹和恐怖的天地。而这些以“完满”、“成功”自许者的下场,也一定是苦,而且是难言之苦。

佛教正是因为破除“我执”,主张“无我”,才让那些自许“完满”、自许“成功”的欲望和追求真正断灭。简言之,因“无我”,才“灭苦”。

需要说明的是,后来禅宗中有“我即是佛”的说法,此“我”与“无我”并不矛盾。此“我”无欲,此“我”无名,只是作为一个精神载体的例证,说明“人人皆有佛性”,可由切身做起。恰恰是佛性,能够有力抵消“我”的“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