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
邱一燃几乎浑身血液倒涌,像只木偶那般动了动唇,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是二零二二年的冬天,茫市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太阳,冷得让人发抖。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落雪,但车外一片寂静,黑得像是被人泼了汽油。
“她死了。”
良久,电话里传来一道女声,很熟悉,没有什么情绪,像在很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
“我可以去找你吗?”
眼泪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滑落,像那场在巴黎遗留的雪,融在了邱一燃的身体里面。
她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目视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于是那边的黎无回笑了。
她像是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喃喃自语,“邱一燃,看来你还是没有过一秒钟的后悔。”
声音里像是带着醉意,又像是恨。
然后黎无回又很快压抑着平复下来,明明白白地问她,
“为什么不说话?”
浓稠黑暗在车厢弥漫,邱一燃很勉强地动了动喉咙,却忽然觉得有很多东西疯狂地要从她身体里面钻出来,剖开她的五脏六腑。
黎无回又笑了,“是因为听到我的声音,就又想起那些痛苦的事情吗?”
电话里,她的声音和她的耳朵中间隔着很遥远的距离,都变得有些不像黎春风了,
“还是觉得我很烦?
“觉得我打扰了你平静的生活?”
问到第四个问题,黎无回停了半晌,语气平静,
“或者……”
很轻很轻地笑了声,才继续问下去,“你根本没有听出来我是谁?”
黎春风不会这么说话的。
她敢爱敢恨,应该拿得起放得下,不会对任何人有留恋,不会在喝醉之后给不值得记起来的背叛者打电话,更不会醉得一塌糊涂,用极为迷惘的声音,跟她说,
“邱一燃,我现在已经是黎无回了。”
又好像哽咽,
“你也,还是不要我吗?”
邱一燃猛然挂断电话。
趴在方向盘上恸哭。
因此不小心按响好几次喇叭,惹得附近居民开口大骂。
她只好跌跌撞撞地下了车。
在那些尖锐的谩骂声中,恍惚地撑着残腿往楼上走。
冬天对她而言并不算好过,残肢对寒冷的感知比常人更敏锐。
当晚她再次出现无法忍受的幻痛症状。
原本打算自己撑着腿去医院。
却在下床之后,猛地摔到地上,她只好在汗水眼泪的交错中,拨通急救电话……
之后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也强忍着疼痛,在救护车到来之后,请求好心护士帮忙删除那条来自未知地的通话记录。
护士觉得她奇怪,问,“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着急这种事?”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在急救时那么迫切,想要删除一条莫须有的通话记录。
邱一燃躺在担架上,昏昏沉沉间被抬上救护车,她攥着陌生护士的手腕,痛得脖颈血管凸起,却流着眼泪,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说,
“因为,太害怕了。”
害怕,疼得厉害的时候会忍不住。
求黎无回回过头来爱她,求黎无回来带走她的痛苦……
然后。
求她回到她身边。
救护车开往医院的路上。
邱一燃模糊间看到窗外开始飘雪,下了很大的雪,好像巴黎那一场雪。
可到底是哪一场呢?
邱一燃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