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下去后,开始刮起了一些时有时无的北风,卷起地上的雪雾,扑打在两人的脸上。

树的枯枝张牙舞爪,合着风的轻重缓急发出高低的呼号。江心白的声音被夹在风里了。

杨:“我们来伊城的时候,正是通钢命案发生后不久。”

杨广生放弃这棵树,转过去,迎着风继续走了。他的声音从后脑勺传过来,显得虚虚实实。

“总有人别有用心地跑来当着我面说这事。说,‘哎,那南方人死得真惨呐,脑袋破了浑身是血,外地人还是哪来的回哪去比较好’。然后每天晚上,我锁好三道锁,就开始一直从那个小孔往外看,等着。我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他会不会也被打死了,全身是血?”

江心白的脚步声在他身后稳健地跟着。

“我每天都要做噩梦。”杨广生说,“我想回家。我总缠着老杨说要回家,但那怎么可能呢,他是要做大生意的。然后我想出了馊主意,跟老杨说,‘爸,有人请我吃黄桃罐头’。”

江:“黄桃罐头?”

“嗯。当时,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这可是好东西。谁都知道不会有人会把黄桃罐头送给我这种外地来破坏生产团结的小坏蛋吃。果然,老杨脸色一下就变了。

“我知道这招对我爸肯定好使。因为之前那次出事,他就再也没扔下我。我觉得我说了这个他肯定会带我回家,让我免遭周围人的毒手。你看,即使知道自己原来做了错事,却还是用了第二次。我啊,我。”

江心白没有回应。

杨:“后来我爸就叫了几个人,经常在家神神秘秘地说话。我记得那天早上我爸跟我说,广生,起床。我们要走了,回家。那天我还想,看来我的方法真的很管用,很高兴了一阵。然后就是在那天……”

杨广生声音变得艰涩古怪。

“我爸本来是想多花些时间,好好跟他谈的。”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那个厂长。

“如果不是我搅合的话。”杨广生补充道。然后他抬头眺望着,矗立了一会儿。

他突然指向远处一个鬼影幢幢的黑色建筑轮廓:“咱们去那边看看。”

看着近在眼前的建筑,其实走起来却并不近。两人走到那座废弃的厂房底下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杨广生站在门口看了看,走了进去。里面有种冷和雪都压不住的尘土味。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地上都是裸露的钢筋碎石,黑漆漆的在电筒的微光下分外诡异。

杨广生顺着一侧的楼梯走了上去。他踢开一块石头,嘱咐身后的人:“小心点。”

江心白依旧无声地跟着。

杨广生一直走到楼顶上去。站在那里可以看到整片区域是多么荒无人烟,只有零星的灯光,而越远处越靠近城市,就越亮。

这里风大了一些。但杨广生却仍然摇摇晃晃地走到楼边上,往下看。

“你干什么呢?”江心白在后头也想往前走,却因为杨广生的下一句话而猛地刹住了脚步

“我回家那天,亲眼看见那个厂长,就从这楼上跳下去了。”杨说,“就在这里。我站的位置。”

江心白的血瞬间因为这句话凝固住了,后背升腾起汗毛,脚也灌了铅,无法动弹。

他被难以名状的无形物质包裹,压着,这种知觉不受理性控制。他有种预感,如果有什么情绪会控制他,他要未雨绸缪地修补。

他真的只是随便来看看的。他并不关心过去。

杨:“就因为我撒了谎。”

杨广生低头,看着底下近在咫尺的黑色深渊,有些涌起的风在掀动他的衣服。江心白一直没有动静,于是杨广生就回头看他。他站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