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男人绷得死紧的脊背松下来,他伸手抚了抚她流水似的长发,哑声问:“什么时候醒的?”

湫十眷恋地追随他颈侧的温度,很诚实地回:“才”

那句“才醒”还未说完,她就干巴巴地止住了声音,过了一会,又后知后觉地伸手摁了下自己的喉咙,迟疑地将刚才的话接下去:“才醒。你就来了。”

“我的声音。”湫十诧异地喃喃:“……恢复了。”

那是属于鲛鱼一族引以为傲的声线,一字一句,悠扬婉转,珠圆玉润,随意几个字眼,都是说不出的好听勾人。

她有些惊喜,尖尖的下颚落在他一侧肩上,一声声念他的名字。

她被救回来后,情绪就较为内敛,喜与忧全藏在心里,别人问她,她只是抿着唇角露出一点点笑,说好,说可以,很少有这样直白显露出开心的时候。

鲛鱼一族失去引以为傲的声音,即使表现得再从容,再淡然,心里怎么可能不在乎。

更何况她从小就是爱美的性子,宝贝她那副嗓子,宝贝她那双手,宝贝她那张脸,自己看自己都能看一整天不带腻,在他面前不知自夸过多少遍。

可即使如此,为了书上那段不知有没有效,能起多大效果的古方,她仍旧瞒着所有人,一声不吭取出了自己的鲛珠,没说一句后悔,没在人前掉一滴眼泪。

秦冬霖眼睑微垂,她唤一声,他就应一声,音色清冽,是说不出的温柔耐心。

听闻湫十醒来的消息,宋昀诃随后也赶了过来。

君子如玉,举手投足间,姿态浑然天成。岁月倥偬,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早在时间长流中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准城主。

四目相对间,男人那双与湫十有两分相似的眼睛,将她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喉结微微滚动了半圈。

“小十,之前,是哥哥错怪你了。”

血浓于水,宋昀诃对这个妹妹,是找不到话说的真心疼爱。年少时,甚至因为宋湫十跟秦冬霖关系更好而默默皱眉过许多次。

就是因为真的在乎,才会生气,失望,可突然有一天,事实摆在面前,他一直以为不懂事的妹妹,那么多年,其实是被人算计,为人迫害。那个花一样的主城嫡姑娘,被所有人一步步逼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其中,他也占了一份。

何为心如刀绞,这就是。

湫十手里捏着秦冬霖一片衣角,对这样郑重其事的道歉有些不知所措。

须臾,她摇了摇头,目光澄澈,道:“这不是你的错。”

宋昀诃有什么错,当时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丢下来,主城几乎全是给宋呈殊贺寿的人,加上天族从中推波助澜,这事直接在各世家之间掀起浪潮。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全是看笑话的,真正关心事情本身的,能有多少。

他忙着找她,忙着安慰父母,忙着平衡主城和流岐山的关系,一座座大山毫不留情压在他的肩上。她的所作所为,几乎全是他在收拾局面。

换位思考,有朝一日,他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做到这个程度,她会是怎样的反应。

能做到毫无芥蒂,心平气和吗?

宋昀诃除了冷了她十几天,见面之后,一句重话,责备的话都没说。

还要如何,还能如何?

他们都没有错,可事情就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宋昀诃上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湫十脊背僵硬,但没有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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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夏秋冬,四季在眼前流转。

时间从指尖流淌过。和从前一样,湫十仍然格外黏秦冬霖一点,可从前的脾气却没有养回来。一静,能静好几天,即使出去玩,也不爱往人多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