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守娴跟在后面,脑海中犹如抓住了一根丝,将诸多事情都理清了。

朱家小姐在举子之中选婿,乃是下嫁,缘何要系上主腰?

因为她的母亲并不打算让她下嫁,而是盯准了今日同样赴宴的杨家公子。

原本定好的鲥鱼,为何被朱老大人找了个“避讳”的理由,一大早派了管事来登门要求鲥鱼去鳞?

避讳是假,“世人吃鲥鱼都带鳞,唯有我朱家另寻他法”,亦可看作是“世人都要敬你杨家出了个宠妃,想要巴结投靠,唯独我朱家不循此道”。

早听闻朱老大人三个儿子,次子一甲榜眼出身,在翰林院做侍讲学士,三子未曾科举,却才名远播,在徽州一书院做教授,皆能称得上是清贵雅贤,唯有长子仕途坎坷,科举不第,以举人之身入仕,至今还只是个七品官。

算算年纪,这位七品朱大人的儿子年纪也不小了,在维扬城里没什么才名,那多半是子肖其父了。

心思兜兜转转一圈儿。

罗守娴在跨过一处宝瓶洞门的时候笑了下。

又是一家子废物卖不了才学卖不了人品,看了一圈儿,唯有女儿生的不错,到了岁数能卖了。

诶?这“又”字从何而来?

列座宾客正在盛赞这少见的鲥鱼做法,想从腹中再憋出几滴墨来,忽然见朱家的管事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在这年轻人样貌显露的瞬间,忽有春风大作,吹开天上云一抹,天光投下,同赏风流。

主座上暗藏怒意的朱老大人看见了这般样貌,都觉得心里乍然舒坦了几分。

与他隔了一个座位的那位杨家公子已经夸出了口:

“真是好样貌!”

嗯,人是个靠着女子裙带的粗俗人,眼光还是有的。

“都说罗东家是维扬城内难得的英才,老夫今日一见,颇有相见恨晚之感啊。”

罗守娴稳稳给各位大人行了礼,只微微低头,口称“老大人谬赞”。

“罗东家,今日各式菜色,都叫老夫大开眼界,尤其是最后这一道‘鲥鱼献寿’,鲥鱼,老夫在京城吃过,在潭州吃过,在金陵吃过,回了维扬,自然也是要吃的,实不相瞒,鲥贡送到京城,陛下赏赐群臣,老夫也是领受过的。只这去鳞去刺重新做成鱼的做法,实在未曾见过。

“敢问罗东家,是如何想出此法的?”

罗守娴抬手,行了一礼,才说:

“回老大人,鲥鱼如何做,全看是为谁做,若今日宴客的乃是一风雅文士,草民自然要将鱼整条同蒸,另配二十年好酒,让文士能与其友啜鳞慢饮,若今日宴客的乃是一豪富盐商,小人便要将金鳞片片取了,熬成油,再在鱼身上以金箔重做鱼鳞,保它能流光溢彩,争得满堂喝彩。”

刚及冠年轻人说话声不疾不徐,像是一条静谧溪流,缓缓润到人的肺腑之中。

“为老大人筹措今日之宴,最后的镇场大菜是重中之重。草民有心以此菜投老大人之好,思来想去,老大人所‘好’不过‘忠孝’二字罢了,一个‘忠’,老大人尽心事国数十载,天地共鉴,草民观之如望天阙,实在不知该如何添彩,一个‘孝’,老大人归乡后奉养太夫人,尽心尽力,维扬内外皆知。

“草民身无长物,既不会著书立传,也不会篆碑刻石,幸好手下有些手艺精妙的厨子,孟灶头擅烹鲥鱼,白案师傅玉娘子能将鱼茸做得极细,集二位之所长,草民才能为太夫人奉上无鳞无刺,能尝到朱大人孝心的鲥鱼。”

一段话说完,竟让朱老大人默然许久。

“罗东家,有心了。”

他竟起身,对那下面站着的个商户拱了下手。

他的长孙有些茫然看着自己的爷爷,却见自己的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