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斟茶倒水的花娘见这位阔气非常的姑娘看着外头,连忙凑上来说:

“这是今年老爷们在秦淮河上新得的玩儿法,把一筐绑了彩线的铜钱用油浸了,洒在河上,再让姑娘们下去抢,抢得多的,再看彩线颜色,若是抢的哪家老爷的钱更多,那家老爷额外赏彩头。”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船涌过去,沈揣刀轻声问:

“下去抢,是跳进河里?”

“正是,前头有个小丫头,厉害得很,抢了许多钱,得了十两银子的赏钱呢。”

花娘说话的时候,先到的船上已经有人跳下了水。

说不好是跳的,还是被龟奴推下去的,沈揣刀清楚听到了十三四岁小姑娘的哭喊声。

岸边有人在喝彩,最大的画舫上管弦骤急,沈揣刀隐隐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大喊:

“张老爷撒钱三十贯!”

喝彩声像是要吓走天上的星子,岸边已经歇息的飞鸟离巢而起。

花船上灯影摇曳,照亮了河面上一片不同寻常的光彩,沈揣刀见有人往那儿游过去,就猜测那一片是借着油飘在河面上的铜钱。

少女穿的薄纱在秦淮河上飘起一片又一片,在沈揣刀看来,像是要夺人性命的茧。

“这事儿做得不风雅。”她轻声说,“若是在维扬,洒在河里的只会是花,不会是钱,更不会是这般油汪汪的钱。”

“起初是撒菊花的。”花娘看了一眼那些开始争抢的姑娘们,眉头皱着,“上个月突然有人说什么要凑了菊花作祥瑞,金陵城里菊花贵了,就改了撒钱。”

“菊花有什么祥瑞?”

花娘模模糊糊说道:“说是有一盆菊花开的特别大,公主喜欢,可能开得大了,就是祥瑞吧?”

“李老爷撒钱五十贯!”

听到岸上又是一阵欢呼喝彩,宫琇有些烦闷地将杯子里的茶水喝了。

“金陵城里这群人没事儿干去海上杀倭寇,倒想出了这等折腾人的主意来!”

孟小碟也在看着那灯影相照如魑魅群聚般的“热闹”:

“让人在夜里下了河水,又都是小姑娘,就没闹出过人命吗?”

花娘没接话了,只是笑:

“贵客要是嫌吵闹,还是听曲儿吧,马上要中秋了,咱们可有好几支新曲儿呢。”

那几个连忙换了喜庆的调子:

“老门东的桂花糖黏住牙,

“夫子庙的兔儿灯烧糊了纱。

“描金贴上时日佳,

“恩客来呀,包了秦淮半边霞。”

见三位贵客还在看着外头,花娘又让同伴再换首曲子。

指间酒盅敲得越发急切起来,那水红色裙子的花娘一叠声唱道:

“莫愁湖借我胭脂盒,燕子矶赠了俏玉镯。

“三山门外摇钱树,长干桥头撒银锞

“叮叮当当,砸得那聚宝盆咧嘴笑,

“哗哗啦啦,淹得那媚娇娘脚板痒。”

“哼。”宫琇被这歌词给逗笑了,“桥头撒银锞,就算是真的洒出来也是让你们拿命去换的,到头来也未必进了谁手里,什么胭脂盒俏玉镯,你们有么?摇钱树、聚宝盆倒是真的,都是这些花楼老鸨、船主的摇钱树、聚宝盆,树摇死了拉倒,盆砸烂了也算。”

“贵客别看了,平白生气。”花娘干脆走过去,用竹帘子挡住了外头的景儿,“今儿有贵客在,倒是我们这些人的安闲日子,您要是不想听咱们唱金陵白局,维扬的清曲,姑苏的小调儿,咱们也能唱两句。”

正说着,戚芍药已经扛着一个包袱走了进来,左边手里还拎着一口双耳铁锅。

铁锅看分量有十来斤重,被她拎着仿佛关公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