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又把灯送了回来。

“我也是真的蠢,一点也不比你精明。我爹带我去赴宴,跟我说宴上有清正不阿的大人,我还把你给我的那张状子偷偷带在身上,以为能替你告状呢……谁曾想,那清正不阿的大人,当晚就跟我洞房了。”

“还是得怨你,要不是为了你的事走火入魔,我又怎会忘了自己也是旁人席上的一道菜?”

“你的状子我一直留着呢,后来我给了公主殿下,现在这个织场不是已经被公主殿下重修过了吗?那些暗室小门之类的腌臜,都被除尽了。”

还有什么,是她想告诉她的?

有些吃力,女子还是慢慢蜷缩起身体,仿佛许多许多年前一样,她这般蜷坐在在床上,又要那人上床来陪着她一起坐。

有人问她要不要吃葡萄,她摇摇头。

她真是个心极坏的人,她那般亲近她,是想听她哭的,想听她说她没了爹,想听她说她娘改嫁,就像是一个住在笼子里的人,盼着其他人告诉她,笼子外何等可惧可怕。

可她听到的,是四月里的桑葚,五月的青梅,六月抓鱼,七月还有叫姑娘果*的野果子。

柳枝编好的帽子金贵的很,谁戴上了都能假扮是来收粮的差爷。

躺在割了麦子的空地上听老人对着星星讲古。

抓了青蛙想偷偷烤了吃,怕被爹娘看见,就把青蛙藏在草垛里,结果青蛙没死,跳到保长头上去了。

烦死了,这等事说给她听作甚?她这辈子也不会假扮什么差爷,不会躺在地上看星星,更不会去抓青蛙。

她倒是见识了知府后宅中女人们为了一点“宠爱”是如何像恶狗一样争抢,金陵大牢里的老鼠比她的手还长,也知道了被人逼供的时候砸断腿有多么痛。

这些都不值得她说给她。

这些都比不上她看过的星星。

“对了,听见我背出他们往来账册的时候,孙肃南和常福海都吓坏了,他们真蠢。明知道我能背过整本的论语,背过诗三百,夸我聪明有才气,怎么我背过了账册,他们就被吓到了?”

“那样子太好笑了,在地狱里下油锅的时候,他们定是还在喊‘不可能’?”

说着,她就笑了起来。

连山涧里水都觉得这笑声很假。

笑完了,她又叹了一声:“我实在是没什么可与你说的。”

一团火光照亮了她的背。天暗了下去。

在闻到一阵又一阵肉香气的的时候,她睁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沈姑娘,我说要来山上当她面谢你,你说真要谢,就请你吃顿饭……可你、可你这般……”

“嗯?”蹲在篝火旁的沈揣刀轻轻翻动着手里被串起来的羊肉,头也没抬,咽下嘴里的葡萄,她说,“你们聊,肉烤好了我叫你就是了,你放心,我烤肉的手艺极好的,连我祖母都喜欢。吃饭时候我是你请的客,现下你是买了羊肉让我操办的主家,我定不会让你操心。”

说着,再往嘴里塞两颗葡萄,她从一旁的袋子里抓出了一个纸包,打开,里面是细细的盐粉。

“山野荒僻,起火烤肉却是应景的,正好到处都湿潮也不容易起山火,这肉你是想吃得盐味重些还是轻些?

“我还带了面饼、葱姜末,要是羊的盐味重些,用面饼卷了,再抹点葱姜末,定是好吃的,不过这上好的羊肉肋条肉,又没有膻气,只洒薄盐尝它肉味儿也是一绝。”

女子不想理会她的,却想起昨日被她敲头,竟略低了低头说:

“有劳沈姑娘,只略撒薄盐就好。”

“好嘞。”

杵在篝火边的陶锅里已经滚沸了好一会儿,沈揣刀随手撒了盐进去,继续看自己的烤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