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没想过你祖母我是个析产和离的恶妇,也是个没了爹娘的孤寡?天底下除了你,哪有人会寻我这等人写匾额。”

“那又怎么了?这天下有几个女子能跟祖母一样活得这般磊落?要我说,没了父母之后仍能自立,遇人不淑也能和离,这是绝了不起的,男人当山长可比这简单多了。”

说完,沈揣刀拿起一串葡萄,用嘴去直接叼了葡萄粒进嘴。

沈梅清心中刚有一股热意涌动,就被自己孙女这副做派给毁了个稀碎。

“好端端的人不做,你去学猴儿,哪有你这般吃葡萄的?”

肩上挨了两下,沈揣刀看着自己祖母只是笑。

沈梅清看了她一会儿,也笑了。

“罢了,我写就我写,家中没有那么大的笔,我现在就让人去买了来。”

“好好好,祖母你写好了直接让人送去给南河街的王木匠,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先去打个招呼。”

该说的话说完了,沈揣刀手上的葡萄也只剩了短枝,小白老趴在她怀里想要睡过去,被她用葡萄枝在鼻子上点啊点,烦不胜烦,干脆把头埋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有事儿?”

沈梅清打量了自己孙女几眼,就知道她心里是又存了心事。

“祖母,你说,我把寻梅山上的那个园子,收拾成专门让女客赏风花雪月、山野江河的地方,如何?”

“你是吃葡萄噎着了,憋出这么一个得大笔花钱的营生?维扬城里有多少女眷能随意出门,能去了城外那么远的地方喝酒、吃饭、赏景?她们手里能有几个钱?家里有车、有下人、有闲钱,又为什么要去你那偏僻地方?你这是必赔的买卖。”

“虽说会赔些钱,也未必不是赚的。”沈揣刀将葡萄枝放下,用手揉着小白老,“那园子里采果、修枝、种花,山下的平整地上再种些菜,安排百来个女工是够的,给她们地,靠果子和菜,她们也能养了自己。”

“嚯,你还想养百来人?你还有什么不想干的?”

“我就是觉得,女人活在这世上,太难了,活着难,谋生难,想做点儿好事儿是难上难,想做点儿坏事……还没等如何呢,千错万错,都被她揽到了自己头上。”

倾盆大雨下,字字是恨,字字是惦念,像是天罗地网里挣不脱的雀,看见莺鸟死了,就恨自己生来有嗓子会叫,恨叫声引来莺鸟,恨自己将莺鸟害死在了罗网。

昨日在山顶没有叹出来的一口浊气,到底是被沈揣刀吐在了自己祖母面前。

“真正该死的被千刀万剐那是罪有应得,明明是为人报了仇的,反倒活不下去了。”

沈梅清没有说什么道理,只是抬手,在她的额头轻轻点了三下:

“七神像我还没画,你去后头的空祠堂里跪半个时辰静静心,饭时才能起来。”

沈揣刀站起身,转头往亭子外去。

“你把小白老放下。”

“让它陪我一起静心。”沈揣刀举起小猫晃了晃,可怜的小白老四腿张开喵喵了两声,挣扎无果,“祖母,那葡萄好吃,我走的时候给我提一篮子。”

看着她的背影,沈梅清轻轻叹息了一声。

也只在祠堂里闲散清静了半个时辰,沈揣刀在维扬城里奔波了一个白日,到底是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往织场赶去。

提着六七斤的葡萄,她刚在织场门前停了马,就看见有人提着灯站在那儿。

“徐娘子?要上山吗?”

“沈姑娘,我是在等你。”

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子面上带着淡淡的笑,轻声说:

“今日公主殿下身边的女官来了,明日我就得走了。”

“恭喜徐娘子,以后鸿图大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