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会说,我倒信了你是这家酒楼的东家了。”

笑着离开了盛香楼,齐世徽去书院停了学,回家支撑家业。

日子么,将就着过,吃不起虾仁了,虾壳加汤里也是鲜的,从“齐学子”成了“齐官人”,他倒也把家业支撑了起来,全心全意供儿子进学。

他也成了盛香楼的常客,与人谈生意,与旧日同窗往来,他都会来盛香楼,少年经营这酒楼很是艰难,店里没有新客,常见“他”站在酒垆后面皱着眉打算盘。

“小东家,今日有什么好菜,尽管端上来!”

“今日有绝好的白鱼,齐官人要不要尝尝?”

“再来个肉吧,给我做个排骨?”

“您不是容易牙疼吗?排骨要不是真想吃,不如换个不费牙的。”

“牙疼?你这小东家还记着呢?”

我齐世徽牙疼这事儿,您一直记着呢?罗东家?

一股热意冲上百会穴,齐世徽自嘲一笑,笑自己被人世所迷,竟忘了本心。

他来盛香楼,何曾图它盛名光耀?又何曾图它有个如何伟岸男子做老板?是有个自少年时候一步步走过来的东家,将长衣换去短袄,用银冠束起黑发……今日,不过是穿了罗裙,戴了玉簪罢了,他就惶惶然将过往全抛。何其可笑?

“罗东家,咱们认识许多年,我初见你时你还是留头少年,这些年盛香楼在你手中渐成今日模样,我本就佩服非常,今日知你竟是巾帼豪杰,只说佩服倒显得薄淡,这一杯酒,我敬你。”

他举杯,也有人与他一道举杯。

“从前我就说罗东家是最会伤人心的,一副天生风流貌,不知伤了多少女子,至今日,我才知道是咱们被伤了心,罗东家,你交了盛香楼出去,可叫我们如何是好呀!”

三楼也有人端着酒盏扶栏而立,朗声说道:

“罗东家,当日我年轻气盛,明明家境苦寒囊中羞涩,只因被同窗挤兑几句,就意气上头要在酒楼办谢师宴,险些沦落到典当冬衣的地步,您知道此事,只收了我百文钱就替我办了谢师宴,后面的钱许我慢慢还上。您总与我说是小事,却不知此事于我,实在是莫大恩情。”

酒楼内,上下所有人都认得这说话之人去年的两淮秋闱解元柳羡江。

没想到这位名冠淮水的才俊竟和盛香楼有这么一段过往。

见女子抬头看自己,柳羡江高举酒杯深深一揖,才将酒饮下。

“这么说来,我也该谢罗东家。”站在楼梯上的袁峥袁三爷中气十足,“金鳞宴名传天下,让我这个北面来的粗人在维扬也站稳了脚跟,此大恩,非银钱能抵。”

说罢,他竟然也行了一礼,将手里的酒喝了。

有这三人做引,其他人也纷纷起身,敬这位八年来守着盛香楼的“罗东家”。

她是男,是女,穿袍,穿裙,随她去。

红尘浮世,他们在此间相遇,尝珍馐又不止珍馐,品百味,也非仅百味。

冬热夏凉,节气常在舌尖。

春生秋收,喜乐亦有酸甜。

穿着裙子的女子站在众人目光之中,许久许久,她缓缓俯身:

“多谢各位为我捧场。”

“罗东家客气了!”

“罗东家,过往八年是阴错阳差,天意作弄,偏偏让咱们这些人遇到了,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与咱们知会一声!”

有人这般开口,立刻引了许多人附和。

站在门口的罗家人面面相觑,见罗庭晖竟像个傻子一般陪衬在罗守娴的身边,越发恼恨起来。

“罗庭晖是个傻的吗?怎么能让十七娘还这般出风头?”

“被他那个娘给拘傻了,上不得台面!”